月有陰晴圓缺,海有潮漲潮落,這是萬事萬物早便存在的定律,也是這個世界上再正常不過的自然,通明自在禦青天,七字真武修行真言中,所求的也無非是自然二字。盡管無數個年頭過去,大多數的真武修行者一身武藝隻是賣與帝王家而富且貴,但不可否認的便是脫離了自然之道,誰也沒辦法走的太遠。自古以來能夠登頂青雲上叩天門的人物,沒有任何一個是帝王豢養的供奉,包括宋府的禦物境高手趙銘,同樣如此。這也是為什麼他明確表示自己最高的境界也隻能是禦物的原因。其實細細說來,四國朝廷裏收攏的大部分真武修行者,最高境界的也不過是禦物而已,數遍整個天下,能夠上青雲的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也隻是雲遊天下無心縱橫的閑雲野鶴。以前江湖中有林家槍的傳說,甲子年間連出了槍皇槍聖兩位挑遍江湖的高手,然而無論是槍皇林國源還是槍聖林星華,都因為參與了吳國廟堂之爭而止步禦物。林星華塑造了“千甲十萬敵”的天下第一禦林,可自身境界始終都是禦物上鏡,再難寸進,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朝廷一怒之下血洗林家的時候可以一舉蕩平林家莊......
然而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當初的林家在甲子年最後的關頭,曾出現了一名甚至可以叩開天門一線的絕頂高手。
拖槍四十裏,收官一甲子——這個人是誰,如今活躍在江湖上的年輕俊彥早就不知道了。有一些老輩人物或許還能記得那讓整個吳國甚至整個神州都顫栗發抖的家夥,然而畢竟滄海桑田時過境遷,有人說那個林家莊原本癡癡傻傻小半輩子的弟子早就因境界暴漲而引發天劫使得天誅而亡,也有人說他一日之間境界連跌,早就被仇家殺在了某個荒蕪的江灘......這麼多年的星河流轉,什麼樣的傳聞都有,然而最讓人目眩神迷的東西總會留下來。拖槍四十裏殺遍百千甲的氣概,收官一甲子舉手叩天門的生猛,以及......那脫胎於林家槍卻超出林家槍無數距離的獨特槍法。
盈虧槍。
有盈有虧,有進有退,才符合了自然之道,才能走的更遠。若算起來,整個林家一甲子的江湖傳奇中,最為閃耀的,除了這位可開天門一線的林家癡傻弟子,再不做二人想。
這些事情,並不為人所知曉,整個天下間,除了當初那些極為少數的高深境界修行者之外,再沒有他人知道。然而這並不代表白袍人也不知道。他和明確的記得,二十年前自己尚在太原宮的時候大父仰望明月星河,戲謔感歎了一夜的場景。那時的他不過剛剛進入真武境界,對所謂的自在上青天還抱著無限憧憬的遐想,看到大父的表情和反應的時候除了不解,甚至還帶著吃驚。後來慢慢懂得了大父為什麼會唏噓感歎後,他也曾如同大父一般,在太原宮裏歎了整整一宿。
盈虧槍,給他留的印象太過深刻。
盈虧盈虧,盈字在前虧字在後,然而對敵爭鬥的時候,卻是虧字在前盈字在後。這並不等同與後發製人,而是厚積薄發的一種典型體現。真武修行者在殺伐瞬息間,都懂得堆壘氣機氣貫長虹,然而說是一方麵,要做的話卻是另一個方麵了,隻因為氣機這種東西最難把握,在兩個修行者爭鬥的時候,本就麵臨著千鈞一發的危急,若是對於氣機掌控再出一點毛病,豈不是自己將自己送入了黃泉路上。所以除非境界壓製太過離譜,否則真武修行者雙方都不會輕易用氣機牽引對方。當然,像白袍人和王梓丞則是例外了。
然而盈虧槍卻生生打破了這一點慣例,在對敵之時,盈虧槍最為擅長的便是積累雙方氣機,以求氣貫長虹。這很難,但也正是因為很難,所以才很厲害。傳聞當年拖槍四十裏殺遍百千甲時,林忠甚至能夠生生在天幕之上拖曳出一條入長龍入海風卷殘雲的巨大雷柱......當然,那個時候的林忠境界直叩天門,與當今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然而盡管如此,白袍人也感到了一絲森寒,眼睛緊緊眯成了一線,冷冷打量著那位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城中喧鬧依然,砍殺聲漸漸向著東門而去,留在這裏的除了斷斷續續若有如無的呻吟和霹靂火炸散後崩開的硝煙流火外,再沒有別的。
白袍人不知道此時在想些什麼,然而沉默了好久之後,他才淡淡開口道:“在這裏遇見前輩,是,我的榮幸......”
林忠笑了笑,接口道:“東瀛在多年前曾有使者來過林家莊,是以老漢知道天駿山太原宮。不過你竟然認得老漢,這很難得。”
白袍人皺緊眉頭,有些想不明白的道:“可是,前輩的身份,為什麼,會,對一個孩子如此,上心?”
林忠笑道:“那以天駿山太原宮的地位,為何也會對這個孩子這般上心呢?”說完這話,林忠不知想起了什麼,略微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總是老了,總是需要有人能秉承衣缽的......”他這句話說的極小,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別人聽到,包括那個如今心情十分複雜的白袍上忍。
“太原宮小宮主......”白袍人喃喃自語,可是將要說的話卻戛然而止,他若有似無的用較為玩味的目光看了一眼遠處梅州城外的那個山崗,淡淡道:“前輩境界跌落,實在,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