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陽山的日子在安營紮寨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乏善可陳,近一千四百名玄衣輕騎已經褪去了戰時真嵐甲,紛紛穿起了故意裁剪後的粗布衣服,不過馬匹倒是還遵循玄衣營舊製統一管理。單從打扮上來看,每一個人都像極了嘯聚山林的土匪蟊賊,讓許長風滿意之餘又哭笑不得,暗地裏對鐵關說道手底下兄弟雖是破天荒頭一次,不過倒是有相當高的潛力資質。鐵關總是豪邁大笑,振聲道這他娘的算得什麼,若是朝廷真要逼急了,老子不介意扯起大旗衝到京都去!許長風總是恨鐵不成鋼的罵一聲扯淡玩意,繼而笑著和鐵關一起去沐鱗那嚐一嚐雙陽山自釀的果子酒。
銳哥統領和其餘戰死的兄弟們已經被先後火化,骨灰壇就放在雙陽山後的竹林裏,堆砌成了一座四四方方的靈台。靈台上搭建有竹棚,竹棚外圍便是一間間新起的竹屋,為玄衣輕騎新修的住房。頗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死者的骨灰壇邊除了毗鄰的另一壇骨灰,還有著一把霜寒依舊的北海破鯨刀,雖已經清洗,但血槽中經年累月被積攢的暗色血跡卻還是觸目驚心。共四百餘把北海破鯨刀林立其間,肅殺沉默氣氛壓抑。最上麵的一把刀,還是狗剩放上去的,那是銳歌統領的佩刀,一樣的製式卻有著不一樣的意味,使得隻跟過來但卻搞不清頭腦的雙陽山領頭大哥沐鱗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寒顫。那一日狗剩從頭到尾都保持著難得的沉默,隻是在最後刀齊壇滿時對著銳歌統領的骨灰輕輕說了兩個字:放心。
許長風不是個愛喝酒的人,但卻偏愛這雙陽山的果子酒,隻是喝多了也總會感慨,對鐵關歎息著說味道不錯,可就是覺得跟渭城的杏花春釀比,少了點東西。鐵關皺眉,總會一臉嘲諷的說你他娘的會不會喝酒,這果子酒像個娘們似的軟綿綿毫無力氣,哪能跟杏花春釀相提並論。許長風每每也是毫不示弱的一瞪眼,罵道你狗日的懂什麼?三爺都說過,酒是水中小人,茶是水中君子。我看你小子一輩子也就是個小人的料!鐵關挨了罵,倒也不生氣,而是摸著腦袋嘿嘿直笑,說道七少爺這幾天喝酒比我還多,你咋不去說說他呢?
七少爺......
提到七少爺,許長風和後知後覺的鐵關都不禁閉住了嘴,臉色有些尷尬。這份尷尬自然是有來頭的——話說自從那個深不可測的唐山大俠走後,少爺忽然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雖然很多時候也願意跟兄弟們玩笑調侃,但眉目間總有誰都能一眼看到的憂鬱。兩個玄衣營的區長一合計,幹脆提了好幾壇子果子酒跑到少爺那裏大呼小叫的比拚酒力,本想著借酒澆愁,但誰也沒料到平日裏不見怎麼嗜酒的少爺一下子成了名副其實的海量。小半夜的功夫,五壇一尺來高的果子酒被三人喝了個幹幹淨淨,而叫囂著拚酒的兩個區長則是一壇還沒有喝完便醉倒在地不省人事。醒來後的兩個家夥第一眼就看到了少爺那笑眯眯的眼神,同時聽到了少爺一語雙關的那句話:再喝點?
眼見得五個壇子都空空如也,許長風和鐵關登時噤若寒蟬,連忙擺手搖頭道不喝了不喝了。誰知道剛一扭頭,就發現了背後站著表情澎湃都快要憋出內傷了的麾下數百兄弟。兩人臉色瞬間煞白,一時間垂首赧然,連找塊米糕撞死的心都有了。也正是從這以後,整個雙陽山上,再沒誰願意不自量力的去跟少爺喝酒,也沒誰那麼不長眼的看見少爺在喝酒還湊上去沒話找話。
舊事重提,兩人都尷尬異常,彼此對望一眼嘿嘿失笑,打住話頭。鐵關捏著竹杯,咂摸咂摸嘴唇,沒由來的歎了口氣,對許長風道:“老許呀,少爺這連續幾天看著都不對勁,你給咱猜猜,是不是因為那個叫唐山的大俠!”
許長風白了一眼,“什麼大俠,沒聽見少爺叫他叔嗎?依我看,這位唐先生,八成是咱們宋府供奉在府內的真武高手。”鐵關點頭,又問道:“那唐先生這段時間是去哪了?”
許長風沒好氣的道:“你問我,我問誰去,若是真想知道,你到是去問少爺啊!”
鐵關一時尷尬,嘿嘿說道:“我哪有那個膽量。”頓了頓,似乎是覺得丟人,又正色道:“不對不對,不是沒這個膽量,而是......沒這個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