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輛軍車“嘎”“嘎”聲中停了下來。
軍曹沙南大聲喝道:“下車!”
封翎推開司機對麵的車門,靈巧地躍出車外。熱風撲麵而來,最要命的是風中卷起沙漠的沙粒夾雜其中,打得皮膚發痛。
軍士迅速將貨物從兩輛軍車卸下來。封翎環目四顧,見到孤零零幾間白色的法式石屋,一些是臨時搭起的帳幕,西麵是一望無際的沙海,那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撒哈拉大沙漠。“封翎少將!”
封翎向發言者望去。一個身材矮壯強橫、皮膚黝黑的穿軍服漢子,筆直地站在他麵前,神情透著一種自信和堅毅,兩眼象閃燈一樣有神。
封翎道:“你是誰?”
那人簡潔地道:“馬兵尼少尉,你們今次的向導。駱駝已準備好,共有一百零二匹,四十匹載貨,其餘載人。”
封翎回頭後望,看到他的手下正不斷把裝著物資的麻袋、馱鞍、水袋、武器以及進入沙漠的一切必需品迅快卸下,已七七八八了。封翎心中暗感驕傲,他們雖然隻有四十八人,卻是軍中最精銳的突擊部隊,而且曾受過嚴酷的沙漠行軍鍛煉,沒有人比他們更適合這次任務了。
軍曹沙南走過來。
封翎道:“軍曹,這位馬兵尼少尉是阿爾及利亞政府派給我們的向導,你和他安排一下,希望黃昏能起程。”
沙南和馬兵尼徑自去了。
為了怕一時不適應沙漠的酷熱,封翎決定了今日在太陽下山後才趕路。
“軋!軋!軋!”異響從頭上傳來。
封翎楞然抬頭,一架直升機由南麵飛來,轉眼間飛臨上空,所有隊員都停下了手腳靜待事態的發展。
直升機緩緩降到離軍車四百碼外的地方。旋葉打起滿天塵土,經風一吹,向著他們卷來。封翎咒罵一聲,往直升機走過去。兩男一女從打開的機門跳下來。他們穿著便服,提著簡單的行囊,弓著身往封翎迎來。
封翎以專業的眼光審視奔來的兩男一女。
領前的是位瘦高但強健的男子,高聳的顴骨,勾彎的鼻梁,銳利如鷹的眼神,是那類精明厲害又冷酷無情的典型,年紀在四十六、七之間。
緊跟在他身後的四十多歲男子,唇上蓄了一撮胡子,身體有點發胖,顯然過慣了舒適安逸的日子。
走在最後的女子,連封翎也忍不住想吹口哨。一頭金色的秀發束起,使俏臉輪廓分明,眼睛長而嫵媚,非常秀氣,一看便知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她身材纖長均勻,予人一種輕盈瀟灑的優美感覺。
三人來到封翎身前站定。
瘦高男子伸出手來道:“封翎少將,我是情報局的白理傑中將。”
封翎冷冷望著白理傑伸出來的手,卻沒有絲毫與他相握的意思,冷冷道:“中將,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到這裏來。”
白理傑臉上掠過一絲怒色,他的軍階比封翎還高一級,他把手縮回。
留須的男子插入道:“我是太空總處的韋信博士。”跟著向那美女道:“這是我的助手艾玲娜博士,我們今次是要隨隊伍大撒哈拉去。”
封翎臉色一沉道:“對不起,我並不準備帶任何人去,也從未收到這樣的命令。”
白理傑從容一笑道:“你現在便收到啦。”
將一個火漆密封的信封交給封翎。
封翎隻見對方眼中透出一種嘲弄,象在為他即將屈服而發笑。
封翎悶哼一聲,接過信封拆開,抽出函件閱讀。
白理傑平靜地道:“假設你不相信的話,可以立即和貴部上司聯係。”
封翎腦筋飛快地轉動。
這封信有國防部長的簽名和蓋章,又有軍部的絕密暗碼,是百分百的真貨。
但為什麼不預先通知他?
今次的任務是在沙漠搜尋一架失事軍機,光是他和隊員便勝任有餘,為何節外生枝,硬要加進情報局和太空總署的人?其中必有蹊蹺。
封翎左手舉起信封信紙,右手掏出打火機,啪一聲燃起信紙一角。信封信紙轉眼已化成灰,隨風飄舞。
封翎淡淡道:“我不知你們跟來的作用在哪裏,不過那絕不是好玩的一回事,希望你們能受得住沙漠的酷熱,祝你好運。”
那美女艾玲娜秀眉一揚道:“少將!不要以為隻你一個人到過沙漠,我曾在戈壁作過三年的地質研究,我”
封翎不耐煩地打斷她道:“小姐,舌頭是不會走路的,多用點你的腳吧。”轉身大步去了。
留下氣得粉臉通紅的艾玲娜在那裏。
白理傑道:“不要動氣,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過,他是沙漠裏最好的,沒有人能比他更勝任去接受這項可能是人類曆史上最重要的使命。”
五天後,隊伍穿越過伊吉迪沙漠,進入有食人沙海之稱的謝什沙漠。
納特少校策著駱駝趕上來,和封翎並排前進,說道:“少將,有件事我想極也不明白。”
封翎皺眉道:“你知道軍人的職責是什麼嗎?”
納特苦笑道:“是執行命令,執行那些坐在冷氣室看著電腦分析的人發出的命令。”
封翎笑了起來。納特和沙南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好手下,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說的。
納特回頭望向隊尾道:“我們的客人頗吃不消。”
封翎悶哼一聲。這五天來他和他們說的話加起來也沒有十句。
納特轉回正題道:“今次的目的地是塔涅茲魯特高原的塔哈特山,其實最佳的方法莫如用運輸機直接將我們運到那裏去,為何要長途跋涉,如此千辛萬苦地穿過這食人沙海?而且沿途還會撞上凶悍的圖雷阿族人。”
封翎道:“我也曾經向上頭反映過,不過他們說這是國防部的命令,不能反問的命令。”
納特猶豫了片晌道:“會否找的並不是一架失事的軍機,而是太空掉下來的間諜衛星一類的東西?”
封翎道:“天曉得!”
這時在最前麵領路的阿爾及利亞政府派來的向導馬兵尼少尉,策著駱駝奔了回來,直衝到封翎身邊道:“少將!有麻煩了。”
封翎立即發出停止的命令。蜿蜒若長索的隊伍停了下來。不過在茫茫沙海裏,他們隻象一條無足輕重的小蟲。
馬兵尼臉色有點蒼白道:“你隨我來。”
封翎和納特兩人策駱駝而上,直奔到隊伍的前頭,沙南軍曹已在那裏叫道:“少將,你看。”
隻見延伸至無限的沙海邊緣,有一列黑黝黝的東西,橫亙在那裏。
納特叫道:“那是塔涅茲魯弗特高原。”
封翎奇道:“麻煩在哪裏?”他極目四顧,除了沙漠那單調得令人發狂的景色之外,什麼也沒有。
馬兵尼道:“你看。”
封翎和納特順著他的手指望地上,在波浪般起伏的沙麵上,看到一堆布置得奇怪的石陣。看它們隻被沙掩蓋了一半,可知這批石頭擱置在這裏絕對不足三個小時。石頭圍成了一個大圓形,圓形中心的石堆成一個箭咀,直指往高原的方向。
馬兵尼道:“你看!那石頭麵上粘滿黑紅的液體,看來的確是風幹的血跡,駭然道:“這是什麼意思?”
馬兵尼臉上閃過恐懼的神色,道:“這是圖雷阿巫師親手布下的‘血祭’,表示凡往箭咀所指方向去的人,都會受到血的洗禮。”
軍曹沙南性烈如火,聞言勃然變色道:“圖雷阿人算什麼,讓我將他們轟回老家去。”
馬兵尼臉上泛起不高興的神色道:“他們不算什麼,不過他們隨時可聚集數千持著武器的勇悍戰士,為他們的理想流盡每一滴血。”
封翎大感頭痛,圖雷阿人固然難以對付,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殺戮這些累世居住在沙漠的民族。他勇敢卻絕不殘暴。
納特道:“沙漠又不是他們的,憑什麼這樣?”
馬兵尼道:“他們也沒有認為沙漠是他們的,沙漠是屬於真神的,他們隻是神的仆人,當神號召時,他們會為神獻上性命。血祭是圖雷阿族人最高的奉獻,對神的奉獻。”
一個冷冷的聲音插入道:“無論是什麼,我們都要繼續前進。”原來白理傑趕了上來。
封翎默然無語。沒有了熟悉沙漠的馬兵尼,此行將加倍凶險。不過,他並不恐懼,恐懼情緒並不存在於他的思域裏。
韋信和艾玲娜在白理傑兩旁出現。韋信臉上明顯露出倦容,可是兩眼卻透出熱切的神色,真不知是什麼力量支持著他。
艾玲娜瘦了少許,使她更是秀麗。當封翎眼光掃到她臉上時,她不屑地別過臉去,表示她對封翎那天的不客氣仍耿耿於懷。
白理傑一對鷹眼深刻地瞪著馬兵尼,道:“你害怕嗎?膽小鬼!”
馬兵尼神色一變,右手已搭往腰間的配槍。
“卡擦!卡擦!”隨即精銳的突擊隊員閃電般亮出自動武器,瞄準馬兵尼,顯示出過人的反應。隻要馬兵尼拔槍出來,肯定會變成蜂巢般的屍體。
封翎插話道:“冷靜點,都是自己人。”
馬兵尼收起伸往腰間的手,森森地道:“你可以殺死我,卻不可以叫我做懦夫。”
封翎道:“原諒他吧!他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不顧白理傑氣紅了臉,續道:“馬兵尼,我們需要你。”
馬兵尼道:“除非真神親下旨意,否則我決不再往前走一步。”
白理傑冷笑道:“那去死吧!”沒有人想到他會行動時,已見他手一揚,握著的一把大口徑手槍指向馬兵尼。
“轟!”
手槍淩空飛起,遠遠拋落地麵,遠近的駱駝一齊嘶叫起來,白理傑撫著震得發麻的手。怒目望向封翎。後者正吹著手槍槍嘴冒出的煙屑。多驚人準確的槍法!馬兵尼感激地望向封翎。
“啊!”隊員中有人驚叫起來。
眾人無暇顧及白理傑意圖殺死馬兵尼的事,順著那驚叫隊員手指望去,立時大驚失色。
東方暗黑下來,狂風暴雨般向著他們卷來。經過五天平靜單調的旅程後,終於遇上沙漠狂暴的一麵。
封翎喝令道:“原地伏下!”
跟著是駱駝的嘶叫和軍士的喊聲亂成一片。駱駝被捆了起來聚在一塊。駝鞍和貨物都被卸了下來,以免吹掉。
風勢越來越猛,沙夾雜在風裏迎麵打來,每寸空間都布滿了狂飛亂舞的沙粒,三尺外變看不到任何東西,看到的隻是沙。
沒有人能站立起來,誰一直起身,狂風便像吹一條草般把人刮進沙裏。
四周的沙丘不斷加高,很快連人帶駱駝已有一小半埋進沙裏去。
在風聲裏,忽然傳來一聲女性的尖叫。
封翎怒吼一聲,放開了緊抓著駱駝的手,往聲音響處追去。
在他身旁的馬兵尼叫道:“不要,你會死的。”
在風沙裏,沙粒封住封翎的眼目,吹進喉嚨和鼻孔,他跌倒又爬起來,弓著身往前摸索。
在這樣的環境裏尋一個人,就象在海裏撈一枚針。幸好這支“針”會叫,在他快要絕望時,左邊四五碼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
封翎心中一喜,往聲音的方向撲過去,一手撈著個胴體。此時恰好一陣狂風卷來,兩人像稻草人般吹得東倒西歪,連跑帶滾,掉在沙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