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劈劈啪啪的耳光聲中,靈鷲上人氣得七竅生煙,又是羞愧,又是憤怒,他做夢也想不到,他所寵愛的掌門大弟子竟是如此胡作非為,自己丟臉還不打緊,還累得幾十名師弟為他送了性命,從此靈鷲派元氣大傷,威風掃地,在武林中還焉能立足?
高手搏鬥,怎容得動怒分神?靈鷲上人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在這樣情形之下,那一記記的耳光就似打到他的心上,他涵養再好,也早已氣得幾乎死去活來,哪裏還能調勻呼吸,暗運玄功?
辛芷姑驀地喝道:“著!”劍光一閃,靈鷲上人右肩已是著了一劍,血流如注,這還是辛芷姑手下留情,否則再戳深三寸,就要穿過了他的琵琶骨了!
靈鷲上人又驚又怒,正防辛芷姑再來追擊,忽見辛芷姑仰天大笑,擲劍於地,朗聲說道:“靈鷲老怪,我有話在先,可以饒你一次性命,報答你贈藥的好意。等你養傷好後,你若是還要再比,我也隨時奉陪。好,如今彼此都不必領情,我不殺你,你要走也盡可以走了!”以靈鷲上人的身份,莫說已是受傷無力,即使尚未受傷,輸了這一招,也絕不能再與辛芷姑糾纏下去了。
空空兒哈哈一笑,把貼在青冥子背心的手掌移開,說道:“你痛罵自己,罵得很是動聽,我的氣也消了,我就饒了你,讓你跟你師父回去做你靈鷲派的掌門弟子吧。哈哈,這樣善於自打耳光,痛罵自己的掌門弟子,在天下各門各派之中,可還真是罕見的寶貝呢!”
靈鷲上人受傷遭辱,當真是氣炸了心肺,驀地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青冥子這時得空空兒鬆了刑,羞愧之心恢複,低頭不敢接觸他師父的目光,顫抖著輕輕叫了一聲:“師父。”靈鷲上人大喝道:“畜牲,你還有臉叫我師父!”呼的一掌拍出,他雖是一臂受傷,但幾十年的功力也尚足以開碑裂石,登時把青冥子的天靈蓋打碎,不必空空兒動手,他先把徒弟殺了。
靈鷲上人拂袖出門,恨恨說道:“罷了,罷了,辛芷姑,你這一劍之仇我也不想報了。但願你們樣樣如意,可不要像老衲這般收了這樣一個不成材的徒弟。”聲音極是蒼涼,可以想象,他心上所受的創傷比他身上所受的創傷,那是不知重了幾千萬倍!
靈鷲上人已經走了,但靈鷲上人那句話卻也在辛芷姑心上重重刺了一下,不禁想道:“青冥子固然無恥之極,但我的朝英徒兒又能比他好得了多少?從我如今已經知道的好幾樁事情看來,唉,我最心愛的徒弟隻怕也是個寡情薄義之人!”她意外的打勝了平生最大的勁敵,心裏卻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反而神色黯然,殊有與靈鷲上人同病相憐之感。
聶隱娘等人走了進來,歡天喜地的向辛芷姑祝賀,齊聲說道:“辛老前輩劍法果是不凡,終於把這靈鷲老怪打跑了。”史若梅還加上幾句道:“這老怪跑得才真叫狼狽呢,我看著他傷也沒有裹,我聽著他是一路歎著氣跑下山的。”辛芷姑苦笑道:“這全靠克邪的師兄助我的妙計,要青冥子當他的麵招供,讓他知道他的徒弟是何等樣人。那老怪的徒弟不好,傷透了他的心,我這才僥幸成功罷了。嗯,克邪,你怎麼過了期限才回,可是途中出了事嗎?”她受了聶隱娘的感染,也開始知道關心人了。
段克邪躊躇未答,空空兒道:“芷姑,他是怕你聽了生氣。”辛芷姑心頭一震,道:“他是碰上了朝英了?那丫頭又幹了些什麼好事?”空空兒望了段克邪一眼,道:“師弟,你已和史姑娘說過了麼?”段克邪道:“說過了,若梅一點也不怪我。”臉上不覺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是由於史若梅之不怪責他,使他獲得了意外的喜悅。聶隱娘正在段克邪身邊,低聲笑道:“克邪,你也太不懂女孩兒家的心事了,若梅知道了你這樁事情,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怎會怪你?”
辛芷姑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吧,我決不會偏袒我的徒兒。”段克邪不好意思出口,空空兒笑道:“也沒什麼,隻是克邪救了你那心愛的徒兒,卻被她反咬一口,幾乎水洗不清。”當下將事情的經過對辛芷姑說了,辛芷姑果然怒不可遏,又是傷心,又是氣惱,長長歎了口氣,說道:“真枉了我疼她一場,想不到她行為竟是如此卑下,即使尚未壞到似青冥子這般程度,也差不多了。罷,罷,罷,隻當我當初沒有收這個徒兒,且待我去將她武功廢了,免得為靈鷲上人所笑。”
倒是史若梅勸解她道:“辛老前輩不用生氣,據我看來,令徒這次陷害克邪,那也是由愛生恨之故,反正克邪沒有受到傷害,就算了吧。如今她已嫁給了牟世傑,兩人氣味相投,說不定倒可以白頭偕老。”辛芷姑本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雖然覺得史朝英的行為太不像話,心裏也還有一點兒向著她,怒氣稍過,舐犢之情複生,望了段克邪一眼,不由得想道:“要是這小子當初不嫌棄我的徒兒,我徒兒能夠嫁給他的話,也不至於鬧出這許多事了。倘若在十年之前,空空兒愛上別人的話,以我的脾氣,大約也會將他殺掉的。不過,我卻不會像她那樣另嫁他人。唉,姻緣前定,也說不得這許多了。”辛芷姑隻道徒弟的性情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怒火過後,又予曲諒,她卻哪裏知道,史朝英的心術實在是比她壞得多。她話說得滿了,不便立即收蓬,當下說道:“好,以後再看她的行事,倘若她還是不知悔改,我仍是要把她武功廢了。”
空空兒想解辛芷姑心中的鬱悶,有意把氣氛弄得輕鬆,笑道:“史姑娘,你不應再把芷姑稱作老前輩了,要知我和克邪乃是師兄弟啊!”史若梅何等聰明,一點便透,立即笑道:“恭喜師嫂,恕我還未知道。聶姐姐,咱們都是平輩,你對我的師嫂也應該改過稱呼了。”
辛芷姑又是高興,又有幾分害羞,忸怩說道:“你的臉皮真是厚得可以,我和空空兒還沒成親呢,你就要她們叫我師嫂了。”空空兒笑道:“反正也用不著等多久了,先定好名分,也沒有錯。”段克邪湊趣道:“師兄定在什麼時候,可別忘了告訴我們。師兄,你是四海為家,行蹤無定,你找我們容易。我們找你卻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