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百英眉頭一皺,跳下馬來,有一間店鋪來不及閂門,被他闖入,店主是個老頭,嚇得連忙跪了下來,叫道:“求大王高抬貴手,小店昨天已被搶了一次,實在沒有什麼東西了!”杜百英道:“你放心,我們不是強盜!”心裏暗暗好笑:“其實應該說我們不是亂搶東西的強盜的。但這老人家未必相信,我也隻好說一次謊了。”
那老頭更是吃驚,顫聲說道:“你們不是強盜?哎呀,你們是官兵!”杜百英連忙說道:“我們也不是官兵,我們是過路的客人,想買點東西吃的。”那老頭見他和顏悅色,這才放下了心,說道:“昨日有許多潰兵經過,我們起初也分不清是強盜還是官軍,但可吃的東西都已被他們搶掠一空了。唉,還幸虧他們隻是強盜……”杜百英詫道:“你怎麼分別得出?”那老頭道:“強盜隻搶東西,官兵還要拉夫,還要傷人。”杜百英搖頭歎息,說道:“我們本來想買點吃的東西,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攪你們了。”
一行人離開那個市鎮,段克邪道:“想必是牟世傑的那些潰兵,搶掠百姓,真是丟了綠林好漢的臉!”聶隱娘道:“這也難怪,他們沒人管束,肚子餓了,那也顧不得規矩了。他們隻搶食物,還算是好的了。”杜百英低首沉思,半晌說道:“這幾萬潰散的綠林兄弟,咱們可得想法安置他們才好。要不然不但為禍百姓,他們分散之後,也容易被官軍消滅。”
快馬疾馳,走了大約四五十裏光景,發現了一隊潰兵,大約有三五百人,這些人都認得杜百英與段克邪。杜、段等人下了馬,他們也都圍攏上來。杜百英找著了幾個相識的頭目,便向他們問話。
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到了關於牟世傑的消息,果然所料不差,牟世傑已差不多到了眾叛親離的境地了。為首那頭目道:“那日出了絕龍穀之後,弟兄們十九對牟世傑心懷怨恨,再也不肯聽他號令。牟世傑怕部下嘩變,也不敢和大夥一路,帶了他的一小部分親信,大約有三五十騎,快馬加鞭,先自逃了。”杜百英道:“蓋天豪呢?”那頭目歎了口氣,說道:“蓋天豪不肯離開牟世傑,跟他跑了。其實我們對蓋天豪到是無甚惡感,還想推舉他做我們的頭兒的。如今沒有了個頭兒,幾萬弟兄,東一股西一股的四方潰散,糧食難找,又怕官軍追擊,從這裏回到中原,有數千裏之遙,前路茫茫,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隻怕凶多吉少,士氣都很頹喪呢。”杜百英道:“搶糧我不反對,不過要搶大戶人家,窮苦的老百姓咱們可不能再去搜刮他們了。據我所知,從這裏西去一百多裏,便是朝廷的靈武糧倉,存糧頗豐,咱們也可以將它拿下,說不定還有多餘的糧食可以調濟貧民呢。”那頭目道:“劫富濟貧的道理我們何嚐不知道,但大戶人家大都築有碉樓,防禦堅固,弟兄們沒有個頭兒帶領,四分五裂的,也就不免舍難就易,揀容易到口的果子吃了。弟兄們不能同心合力,士氣又很頹喪,搶大戶尚且畏難,更不用說攻打朝廷的糧倉了。杜舵主,段少俠,不如你們留下來做我們的頭兒吧。”段克邪沉吟片刻,說道:“杜叔叔,你留下來吧。我先回去將你們的情形稟告鐵寨主,也好請他派人來接應你們。”
那些人聽了都大喜說道:“這更好了。杜舵主,你可一定要做咱們的頭兒啊!”杜百英不忍見綠林兄弟四方潰散變成流寇,便即慨然答允。當下立即挑選出精壯的騎兵,叫他們去聯絡各個零星小股,傳達消息。杜百英準備收集了牟世傑的舊部之後,再率領他們南歸。
段克邪、方辟符等人繼續上路,一路上碰到不少潰兵,段克邪也幫忙傳達消息,叫他們留在原地,等候杜百英收編。走了兩日,潰兵漸漸稀少,他們也到了人煙稠密的漢人地區了。但始終卻沒有碰上牟世傑那一小股。
他們的坐騎腳程迅速,不過十多天便從幽州到了河南境內,東去魏博,西走可到伏牛山。聶隱娘的老家在魏博城外的一個村莊,至此他們四人分成兩對,已是要分路而行了。史若梅與聶隱娘姐妹情深,送了一程,尚是依依不舍。
聶隱娘道:“我和辟符回家見過我媽之後,最多住十天八天,還是要到伏牛山來的。咱們隻是暫時分手,你們不用遠送了。”史若梅道:“好,那就一言為定,你們可得早點來啊!我盼望你們事小,要是錯過了英雄大會,這損失可就大了。”
雙方揮手道別,段克邪與史若梅撥轉馬頭,續向西行。史若梅忽地噗嗤笑道:“聶姐姐真是好福氣,這位方師兄樣樣都聽她的話。克邪、你——”段克邪:“我怎麼啦?”史若梅悄聲說道:“你瞧著人家的好模樣,可也得跟著人家學學啊。”段克邪笑道:“我不是也很聽你的話麼?”史若梅道:“誰知你對我好得多久?哼,隻要你和我少吵幾場就算好了,想起從前的事,真是令人寒心。”段克邪慌忙說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也已經向你認過錯了,你心中的怒氣還未平息麼?”史若梅見他當真著急,這才格格笑道:“我是逗你玩的。過去我也有許多不是,我愛鬧小性子,又不肯虛心。以後你若是見到我有不是之處,請你不必客氣,我也會聽你的話的。”兩人爭著向對方認錯,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他們二人經過許多磨折,許多誤會,如今方得單獨相處,千裏同行,一路上自有許多柔情蜜意,旖旎風光,那也不必一一細表了。
這一日他們到了新野,伏牛山山脈迤邐而來,綿延千裏,再向前走,便進入山區了。以他們坐騎的速度,不消三天便可以趕到伏牛山大力神雄巨元所占的山頭,這一條路上風景宜人,兩人既不必急著趕路,便放馬緩行,欣賞沿途的風景。
路邊有座茶亭,靠山麵水,地點甚佳,段克邪道:“這茶亭是兼賣酒菜的,咱們進去歇歇,喝兩杯再走。”史若梅笑道:“難得你有如此雅興,我自是應當奉陪。”
兩人紮好馬匹,步入茶亭,茶亭中除了他們之外,別無客人。段克邪要了兩斤白酒,幾樣小菜,便坐下來。坐定之後,偶一抬頭,忽在對麵的一根石柱上發現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