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我本來也打算早走。”傑米堅持,“我明早6點就得起來送報紙。而且,不管怎麼樣,我也該送你回去的,天都黑了。”

我試圖打消他的念頭,但任憑我怎麼說,他都堅持要送我回家。

我隻能沉默地跟他一起下樓,球鞋踩在走廊的橡膠地麵上發出吱吱的聲音。我們穿的都是匡威,但傑米腳上的炭灰色明顯是新款,連鞋帶都還雪白發亮;我腳上這雙已經舊得不行,褪了色的淺黃色鞋麵上還帶著汙漬。無論我怎麼努力避免,我和傑米還是並排走到了一起。我感覺這個世界像個被拿起晃動了一番的水晶球,除了我,沒人知道裏麵所有的東西都錯位了。這種感覺真是太奇怪了。

“所以,你家住在哪兒,羅·斯諾?”在我們踏出戲劇社的那一刻,傑米的聲音伴著仲夏夜潮濕悶熱的空氣傳進我的耳朵。

聽他這麼自然地叫出我的名字,我感覺有點兒奇怪。不,是太奇怪了。今晚之前,他應該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才對,怎麼能準確無誤地叫出我的全名。

“我家離這兒很遠的,”我想趁機打消他的念頭,“要橫跨整個鎮子,再往外走,可能和你完全反方向。”

“你先說在哪兒吧。”他兩條強壯的手臂閑閑地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對我說。

“呃,在阿卡迪亞大街,”我訥訥地吐出這個地址,心裏不住地禱告他千萬別知道這個地方,“你肯定不知道在哪兒,都跟你說了很遠的。”

傑米掏出手機,快速在屏幕上按了幾下,然後隨意地把搜索結果在我眼前晃晃:“也沒那麼遠嘛,被你說得好像在西伯利亞似的。”我隻能勉強地笑笑。

“真不敢相信,九年級就要結束了。”傑米在過馬路的時候,突然感慨道,“這個學期過得太快了,你覺得呢?”

“好像是吧。”我隨口附和。

“暑假有什麼安排嗎?”

“還沒安排。”我如實回答。

“我祖父家在佛羅裏達,今年暑假我大概會一直待在那邊了。你會去旅遊嗎?”

“這次應該不會。”

我的口氣仿佛今年是個例外。

一路上,傑米都在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在我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總算到了阿卡迪亞大街。

“好了,就到這兒吧。”我站在路牌下對他說,“你快回去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完全不理會我的躑躕,自顧自地說,“我肯定要把你送到門口才能走。你家在幾號?”

“呃,56號。”

我隻能加快腳步,希望帶他趕緊往前走。但事與願違,傑米望著右邊的一棟房子越走越慢。我心如擂鼓,神經像是上緊了發條,高度緊繃,但也隻能強忍著配合他慢慢走。

“你知道這裏住的是什麼人嗎?”傑米說著,停在了阿卡迪亞48號門前。

“不太清楚,怎麼了?”我一邊擺弄著外套的邊沿,一邊望著反方向,若無其事地回道。

“就是有點好奇你的鄰居,不知道是什麼人。”

“其實,我們嚴格上也不算是鄰居,”我強調,“這裏離我家還隔著好幾戶。”

“還好不是,不然你都不知道要和多少老鼠、蟑螂做伴。”

我腳步不停,希望傑米跟上來繼續往前走。但他就是原地不動,像被定住似的盯著48號看個不停。

那棟房子周圍長滿了荊棘,枝條上還掛著不知多久以前的薯片包裝和塑料袋,在微風下嘩嘩作響。房子的外牆上爬滿了毫無生氣的藤蔓,在枯枝敗葉的掩護下,那些髒得不行的外窗和年久失修、已經掉漆的窗框才沒那麼打眼。盡管那些藤蔓看上去一副枯黃不堪的樣子,卻一直在悄無聲息地繁衍蔓延,仿佛打算把這棟又髒又破的房子一點一點吞噬。

“真想知道那房子裏麵是什麼樣子,”傑米想象了下,臉都皺了起來,“肯定也肮髒不堪。”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想法,48號的大門下突然躥出一隻髒兮兮的野貓,飛快從我們眼前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