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白卻絲毫沒眼力,繼續道:“我知道你在等颯颯回來,但從上次收到消息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你也不能日日守在家裏,都快變成凡間的望夫石了。”

“怕是不用再等了。”一個令人沉醉的聲音從淩白身後響起。

淩白猛地回頭,“深婪大神,你不要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好不好?”

“又有信來了?”天夜早從水裏站了起來,眨眼間披衣上岸,瞬移到深婪麵前。

深婪笑著將一封銀箋遞給他,“想必現在已經到了。”

……

雲執繼位帝君之後,便與妖界開通了仙道。

每過十年,派仙人下凡去講學,學堂便設在了孔雀綠城中。

文西與另外三位仙娥一起跟著玄林上仙來此講學,還是頭一遭。

城主派人給仙人們安排了單獨的一間院落,在學堂後麵,隔著一條山溪。

第一次出九天,文西看什麼都稀奇。

孔雀城雖說叫做城,但其實不過是由建造在浮玉森林裏的數十座大宅院組成。

沒有城牆,更沒有城門,宅院之間有的由白色石子鋪就成甬路,有的由杉樹編了製成木橋連接。宅院高低錯落在山林之間,霧靄綿綿,濃綠姿幽。

文西等四位仙娥的工作是幫助仙師整理批注學生的作業,差事並不繁重。

午後下了一場綿綿的雨,文西看凡間話本看得上癮,等到雨停時,其他幾位仙娥要去山溪裏濯浴,她又困了,“你們先去吧,我睡一覺起來去找你們。”

黃昏的浮玉森林被夕陽鍍了一層金色。因為落過雨的緣故,碧草輕寒,花泥芬芳。

天夜站在文西的院子裏,走了兩步就看到大開的窗子裏安靜入睡的小仙娥。

也許是因為熱,薄被在她身後攤著沒蓋到身上。

兩隻手合起來放到腮邊,一縷青絲垂在臉頰上。

模樣和一百六十年前那個人大抵差不多。

那時總說她長得醜,其實挺好看。

原來很少看到她這樣安靜睡覺的樣子,或者說,即便看到他也沒留意過。

沒覺得她會離開自己,沒覺得他會徹底失去。

他這人,總是不接受教訓。

血海一戰之後,他想,哪怕給他留個屍首也好,用冰棺裝著,日日能看見,不必起來與他說話,他都知足。

可惜,什麼都沒了。

那些日子怎麼過來的他都不記得。剛開始還拚命找什麼符咒卷軸想要把她召喚回來,可是連深婪都沒法子,他也就心灰了。

於是給自己房間設置了結界,燃了一根夢香,沉沉睡去。

被淩白搖醒,是在一百年後。

得知劉颯颯還存有一滴天神血而魂歸了九天,他從房間裏衝出去,跌跌撞撞地又衝回來,才想起誰都沒有九天的路引。

於是一日一日地挨,一夜一夜地等。

……

翠鳥嘰嘰喳喳叫了幾聲,清涼的風跑進屋子裏卷了紗帳又沒了影。

文西醒了。

小窗外站了個人,一個男人。

潔淨的白衣,墨色束發,如一樹瓊枝,散發淡淡華彩。

絲毫不遜天上的仙人。

她側身趴在床上,仰頭問道:“你是誰?”

天夜正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見她忽然醒了,心裏翻江倒海,嘴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雲執說,她的大多數記憶都隨著天妖血消失了,現在的她,幾乎是完全失憶的狀態。

文西下床,走到窗前,見這人有些古怪,道:“你是來聽學的嗎?須得先去前麵報備,請領校服。”

走到近處,文西才發覺這個人長得真是好看,隻是眼中泛著紅,像有很重的心事。

沒來由地,就同情起他來。

天夜道:“我……來找人。”

聲音裏帶著些悲傷和壓抑的激動,讓人想無條件地幫忙。

文西的眼睛幾乎從他臉上錯不開,“這院子裏住的是幾位九天來的仙娥,我也是,我們都不認識你,你找什麼人?”

“就是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