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天撫抽出青玉簫,厲笑一聲,道:“我還要瞧瞧你的陰陽扇有什麼本領,快亮出扇來。”陰陽童子龔勝有苦難言,他豈能說他的陰陽扇已被史思溫、上官蘭取去?這時隻好明惻惻冷笑道:“老朽用一隻肉掌就足夠了。”
宮天撫在青玉簫上,確實有不凡的造詣,這時見對方不肯亮兵刃,他心性高傲,立刻也收起青玉簫。怒吼一聲,重複徒手撲上。這一回大家都以死相拚,打得凶狠激烈之極,直是武林罕見。地上的砂石被他們的拳風掌力刮得四下激射,聲勢甚是驚人。
拆了五十來招,陰陽童子龔勝已屈居下風。宮天撫乘勝更增銳氣,重手全出,恨不得一招便將對方擊斃。但見龔勝突然麵白如紙,慘煞煞地十分難看。宮天撫久聞這廝先天一氣功天下難敵,厲聲一喝,倏然掣出青玉簫。一股掌風迎麵撲來,宮天撫不敢疏忽,手腕一震,撤出一片簫影,宛如一堵牆壁般封住麵前。
陰陽童子龔勝果真已使出先天一氣功,那一絲奇寒極冷之氣,已夾在掌風中射向對方麵門。這時一見對方有備,心想若然對方以這支青玉簫進攻,自己一則赤手空拳,二則運用了先天一氣功,功力削減,已是難逃一死之局。當下心生毒計,雙掌連環擊出。掌風一陣一陣地繼續不斷向對方撲去。
宮天撫以簫護身,封得嚴密異常,轉眼間見對方已打出六七陣掌風,麵色依然那麼慘白驚人。他這時測不透對方究竟已施展那極毒的外門功夫沒有,心中猶疑一下。倏然長嘯一聲,身簫合一,化為一道青光,疾射向陰陽童子龔勝。隻聽兩聲撲通響處,這兩人都一齊摔倒在塵埃。
但那陰陽童子龔勝卻立刻爬起來。原來當宮天撫一簫點到時,已中了他的先天一氣功,因此青玉簫準頭一偏,點在他右肩上,便自摔倒地上。這一簫雖然未取了陰陽童子龔勝性命,但已將他右邊肩腫骨點碎。同時這股力量也將功力削弱的龔勝撞得退開數步,跌倒在塵埃中。
龔勝忍疼爬起來,咬牙切齒,直奔向宮天撫。意欲立即加一腳,把他頭顱踩碎,以泄心頭之恨。竹林中傳出一個女人嬌柔的嗓子,道:“龔勝你敢下毒手麼?”
人隨聲現,一條人影飄飄然自天而降。在這等黑夜之中,來人居然穿著一身雪白羅衣。
龔勝大吃一驚,退開數步。眼光到處,隻見來人美如仙子,一身白衣,更襯出那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他吃吃道:“玲姑娘是你?”
來人正是藏在林中的朱玲,這刻她一見宮天撫被人家毒功弄倒,登時若心大震,不顧一切地飛縱出來。
陰陽童子龔勝見是朱玲,知道她是玄陰教之鬼母座下一鳳三鬼中的白鳳,功夫甚高。在這刻他真元大大耗損的情形之下,豈敢和她動手。否則不拚命盡力將她擒回碧雞山向教主領功才怪哩。
“玲姑娘莫非與這宮天撫認識?本座若知是姑娘貴友,絕不敢下毒手。現在姑娘將貴友帶走,假使姑娘不怪本座的話。”
朱玲低頭一瞥宮天撫,隻見地仰天而臥,麵色慘白驚人。她的情緒波蕩之甚,嬌叱一聲,猛可一劍刺去。太白劍幻出蒙蒙白氣,淩厲無比。陰陽童子龔勝努力一閃,身形不穩,差點兒摔倒地上。他急中生智,大喝道:“玲姑娘如不趕緊施救,隻怕宮天撫性命難保。”
一言驚醒夢中人,朱玲立刻彎腰去抱那宮天撫。
陰陽童子龔勝見她膚白勝雪,身段婀娜,暗中歎口氣,忖道:“像那宮天撫那麼俊美,才配得上她這種美女。”一麵想著,已乘她去抱宮天撫之際,咬牙忍疼溜入廟中。打後門穿出去,再繞回廟右,進入下麵秘室中。
這邊朱玲一抱起宮天撫,但他一身冰冷,真像已經死掉。不過有點奇怪之處,便是身軀十分柔軟。但她已經心碎魂飛,突然把宮天撫放下,重又拔劍在手。圓睜杏眼,找尋陰陽童子龔勝的下落。她躍入廟中,但見滿地俱是小彎箭,再往後走,地上布滿了黑色的小鐵屑。
後門洞開,夜風直吹進來,那老魔頭分明從這裏溜走。
這時她誌切報仇,疾如電掣般從後門飛出去,一手持劍,另一手中暗藏十餘支金針。在黑夜中,有如出現了一頭白鳳,在竹林中飄忽往來。她已決定不顧一切,縱然會被那老魔頭暗算,但她一定在臨危之際,反送給他一劍和十餘支奪命金針。
在這夜風蕭蕭,一片靜寂的淒寂中,她腦中浮現出在方家莊的一幕。眼前是一片火海,一個豐神俊美的美書生,在火海中飄飄飛渡,雙臂中還抱著一個美人……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掉下來,今後天地茫茫,再到哪裏去找一個知心人?
竹林中毫無敵人蹤跡,她知道陰陽童子龔勝功力大減,加之身上負傷,定然走得不快,但如今遍索不見,是何道理?腦筋一轉,立刻返身直撲石廟。要知她江湖閱曆也極豐富,加之昔日在碧雞山上,那玄壇聖地之內,原本由公孫先生擺設過埋伏秘道,平日已經看熟了,這座石廟內的機關,源出於公孫先生一脈,故此她看來看去已看出一點端倪。
找到石廟右側,隱約可以瞧見僵臥廟前的宮天撫的屍體。她的恨火,直可以把整座石廟燒毀。
她看了一忽兒,突然一劍刺向牆上,哼的一聲,那柄削鐵如泥的太白劍,直刺入牆中,一塊方石被她的太白劍一挑,骨碌碌掉下來。隻見內中一個小鐵環,地伸手一拉,滴答一聲,牆上出現了一道門戶。
朱玲在恨火熊熊之中,驀又一喜,壓劍護身,直闖進去。隻要碰上那萬惡的陰陽童子龔勝,她左手的奪命金針,右手的太白劍,定然一齊施展,務教對方立刻血濺五步之內。
她沿著石階下去,到了盡頭,隻見一道石門,堵住去路。朱玲不肯冒失,側耳而聽,內裏毫無聲息。當下暗暗咬緊銀牙,曲膝一項。那道石門呀地打開,隻見前麵一條通道,俱是森森岩壁,一股黴濕的氣味送入鼻中。隻因甬道內十分黑暗,是以前麵究竟如何,根本看不清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咬緊牙關想道:“那老魔頭定然藏在這裏麵,我非找到他,絕不幹休……”當下仗劍直闖,但因太過黑暗,故此她不敢走快。
走了四丈許,仍然未到盡頭,她心中更覺惕然,加緊戒備。辜見前麵兩點碧光一閃,並且有物體急掠而過的風聲。朱玲何等靈敏,左手一抬,一絲金光射出去。黑暗中但聽一聲極慘厲的叫聲過處,跟著又傳來砰的一響,一樣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她躍過去,太白劍擺掃一下,映出一道白虹,借著劍光反射,已瞧出那樣被她金針射中的東西,敢情是一頭大野貓。朱玲呸了一口,繼續向前走。又走了二十五六丈之遠,發覺地勢漸高,甬道也越來越窄小低矮。
眨眼間她已停住去勢,摸出千裏火,打亮一瞧。隻見一個小
這是穴,約莫是三尺大小,穴口野草小樹叢生,遮住了大部分空間。清涼的夜風吹入來,她嗅吸一下,忖道:“難道這兒便是另一個出口?陰陽童子龔勝便是由此逃走麼?”鑽將出去一看,誰說不是。那一片黑壓壓的竹林,遠在十餘丈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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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縱目回望黑暗的曠野,哪有一點兒可疑之處。不由得歎口氣,返身又從洞口鑽入去。
這時朱玲心神恍惚,既不是悲哀,也不是仇恨,隻覺得心頭一片空空洞洞。本來照理應該由右麵奔回去,越過竹林,便可以見到石廟,這樣當然要快捷便利得多。但她心神迷惘,在黑暗中走了一大段路之後,這才想到這一點。
她為之苦笑一下,一麵將太白劍歸鞘,一麵想道:“我毋寧在黑暗中摸索,也不願看見光亮。在黑暗中,我覺得較容易逃避現實。唉,宮天撫他陪我離開仙音峰,本想除了為我求靈藥之外,再爭一點名聲,哪知這樣便慘遭毒手。而我呢,連他的仇人也沒有逮住殺死,為他報仇……”想到這裏,心中悲慘得很,熱淚簌簌灑下來。
隔了片刻,她仰天幽幽長歎一聲,愴然忖道:“老天呀,難道我朱玲的命真這麼刑克,任什麼人對我好一點,都得遭受劫難麼?”
她的腦海中閃過好幾個人的麵影,第一個是石軒中。這個麵影停留得很長久和十分清晰。她柔腸寸斷,哀怨無邊地重溫當年和石軒中在一塊兒的經過。
然後厲魄西門漸的麵容掠過心頭。他的樣子雖是那麼猙獰可怖,醜陋驚人。同時他滿身血腥殺孽如山,心腸之冷酷,幾乎可說是天下第一。但他對自己卻深情一往,馴服無比。是以在醜陋可怖中,仍有人性的可愛一麵。不過這個麵容很快便從她心頭掠過,說到底西門漸終非她會付出感情的對象,隻不過對這位大師兄,有一種難忘的印象和感激的心情而已。
腦海中最後出現的,便是俊美無儔、心冷手辣而個性孤僻的宮天撫。現在他已死了(最少她認為如此),因此特別震撼心弦。而以往所不滿意的地方,現在都變得可愛可憶。
每個人都是這樣,當一件東西在手中時,並不覺得稀罕,有時甚且會覺得累贅。然而一旦這件東西永遠不屬於你所有時,便大大改變了以往的觀感,往往要情不自禁地想起這件東西的好處來。對物尚且如此,對人更加要深刻一點,特別是涉及男女之情中的人物。
朱玲呆呆地停立在黑暗中,雖穿一身雪白的衣裳,隻能看出一抹淡淡的灰影。
上官蘭暈倒在史思溫身上,也不知隔了多久,她一縷芳魂才返歸竅穴,悠悠醒來。猛一睜眼,陽光滿地,已曬得身上十分暖和。青草和泥土的氣味撲入鼻中,令人浮起一種難言的情緒。不是惆悵,也非憶舊,但兩者都有一點兒。
她張開眼睛好一會兒之後,這才完全恢複神智。隨即便記起可怕的往事,眼光也瞥見史思溫的麵龐。她爬起來,跪在他身旁,舉手拭去淚痕。
本來她想放聲痛哭,可是史思溫麵色紅潤,仿佛如生。是以她拒絕相信史思溫已死的念頭,因而抑製著自己,不肯放聲大哭。她知道史思溫之所以這樣,乃是宮天撫的簫聲所致。
這時,她忽然異常痛恨宮天撫,怪他怎可如此不分皂白,把一個好青年弄死。
忽然史思溫眼簾微動,上官蘭以為眼花,苦笑一下,揉一揉眼睛。定眼看時,史思溫居然長長吐一口氣,仿佛一個人睡得括暢無比之後,快要回醒一樣。她為之愣住,就像一尊石像似的,動也不動地瞧著史思溫。
史思溫徐徐睜開眼睛,馬上因見到上官蘭而睜得更大。兩人對望一會兒。史思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