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1 / 3)

白衣女郎鄰頭離開武昌,直向東南而走。十餘裏路之後,獨臂野豺呂聲沉不住氣,催馬上來,問道:“姑娘這是到什麼地方去?你不是說過那人在武昌麼?”

她笑一下,道:“你不耐煩的話,可以回去。”

呂聲急忙道:“小人哪敢無禮,隻要姑娘有命,不論是水裏火裏,小人都欣然領命。”他說得十分真誠,一望而知絕對出自肺腑。白衣女郎又是嫣然一笑,道:“那就好了,你可別問我了,知道麼?”

獨臂野豺呂聲默然,隻聽她又道:“你隻須跟著我,要是先告訴你地點,你會留下記號。”他更為之一怔,暗想這位姑娘心思靈慧,什麼事也難瞞她,便率直地問道:“姑娘你要會晤的男人是誰?若然在見麵之時,他敢對姑娘無禮,小人是否可以警告他一下?”

白衣女郎搖搖頭道:“他會對我很好,絕對不須你挺身多管。”獨臂野豺呂聲聽了,心中一陣難受,卻不知是為了公子抑是為了自己?

正走之間,後麵蹄聲大作,隻見三騎如飛,直追上來。

眨眼間那三騎已越過白衣女郎,齊齊緩緩慢行。馬上三人,都扭轉頭來看白衣姑娘。他們都睜大眼睛望著,但白衣女郎矜持自做得很,並不投以他們一瞥。

獨臂野豺呂聲一肚子氣惱。正沒處可發。這時突然獨臂一揚,十餘顆白米電射而出。白米出手之時,這才大喝一聲。那三個騎士中有兩個隨著他的喝聲,倒撞下馬,隻有一個粗眉大限的青年壯士,左手一揚,那幾顆襲向他身上的米粒便紛紛跌墜地上。那青年壯士沒有理他,卻縱聲大笑道:“白鳳朱玲可認得我?”

白衣女郎正是名滿天下的白鳳朱玲,這時一聽有人直呼其名,聲音又熟。俏目一轉,也自輾然微笑道:“原來是魔劍鄭兄駕到。”

獨臂野豺自聲催馬上來,相隔尚有半丈之遠,便已一掌平推出去。魔劍鄭敖右掌一揮,也發出掌力來擋。兩股掌力相交,砰地微響,各無勝負。

鄭敖這時才訝然而顧,朱玲脆生生地道:“呂聲你別不分青紅皂白,他是我的朋友。”獨臂野豺呂聲神色不善地反問道:“他就是你要會晤的人麼?”

白鳳朱玲搖搖頭,指著地上的兩人,道:“你也把他們解開穴道吧!”呂聲不敢不從,如言下馬把那兩人穴道解開。

鄭敖粗豪地笑道:“我一聽城中傳說,便想到世上如有這麼美麗的白衣女郎,定是名滿宇內的白鳳,因此和他們縱馬趕來。他們都是我師父昔年舊部。”

白鳳朱玲瞧見他粗豪的樣子和笑聲,便勾起舊日之事。但覺韶光有如逝水,不由得感慨萬千,輕輕歎口道:“自從當年別後,你過得怎樣?可曾成家立業了麼?”

魔劍鄭敖道:“誰叫我不幸見過天下第一美人呢!”他頓一下,認真地說下去:“這幾年來,總覺得沒有一個女孩子順眼的,你可真把我害苦了。每逢我見到任何女孩子,腦海中便不由得要泛起你的容貌。這時和眼前人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於是我隻好悵然而去。”

白鳳朱玲雖是武林中人,但有時也不能免俗,聽到魔劍鄭敖當麵這樣讚她,心花為之怒放,登時笑得花枝亂顫。獨臂野豺呂聲含怒低聲道:“這廝胡說八道些什麼話。”

鄭敖麵色一沉,向朱玲問道:“他是你什麼人?”

呂聲眼中凶光四射,高聲道:“你管得著麼?”

魔劍鄭敖雙目瞪得比銅鈴還要大,高聲叫道:“朱玲,難道他是你的……”下麵本是丈夫兩字,他竟不忍說出口來。朱玲還未作聲,他又大叫道:“你真該死,石軒中武功天下第一,你也不要,卻輪到這個醜鬼,又是個殘疾。”

朱玲玉麵一沉,怒道:“鄭敖你別胡說八道。”她的意思本指鄭敖胡亂把自聲當作她的什麼人,因此斥他不要胡說。但魔劍鄭敖卻會錯了意思,以為她斥自己不擇言,傷害到那殘疾丈夫之心。更加忿怒起來,大聲叫道:“我胡說,我說你該死。縱然你不要那武功蓋世的石軒中,但隻要你隨便說句話,包管天下的美男子都送上門,任你挑選。頭一個我鄭敖就不服氣,我偏說。”

朱玲氣得說不出話,但又覺得好笑,麵上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獨臂野豺呂聲怒得暴跳如雷,掣出狼牙棒,大喝道:“好小子你下來,咱們不死不散。”

魔劍鄭敖傲然長嘯一聲,在馬上抽出白虹劍,才躍下坐騎。他兩腳方沾在地上,獨臂野豺呂聲那支狼牙棒,已狹著沉雄無比的風聲,猛砸過來。

鄭敖劍走輕靈,白光暴漲,嗆地一聲,斜斜點在狼牙捧上。這一劍巧妙異常,估料敵人勢非隨著狼牙棒蕩開之勢,轉個圈子不可。等他轉身之時,再發一劍,便足足可以要了敵人之命。

獨臂野豺呂聲雖然聽聞過魔劍鄭敖這一號人物,但直到現在,才知人家敢情真有出類拔萃之能。光憑這一劍,已可列入劍術名手之中。但他卻鎮定如恒,臂上一用力,狼牙棒竟沒有蕩開,反而下掃對方雙腿。

鄭敖為之大駭,急急騰身躍開,原來他剛才那一劍,乃是師父萬裏飛虹尉遲跋自創的一手絕招。如若對方乃是用更妙的招數化解,倒不希奇。但對方卻是生像已深借這一式之妙用,腳下微移,便已化掉自己這一劍的力量,這才叫他凜駭不已。

那獨臂野豺呂聲手中狼牙棒連環講未,棒風山響。路邊的草木都如遇狂風,偃伏搖撼。聲勢之威猛,無與倫比。

朱玲在馬上尖叫道:“你們都住手,兩個都住手!”

但這時那兩人沒有一個理她。魔劍鄭敖認出對方乃是使出西康金河一派的招數,那原本是獨腳銅人的招數,但用在這支滿是鋒利狼牙而又沉重的狼牙棒上,更現出色。開頭的十招,他也不敢硬迎其鋒。過了十招,他才由閃避封拆變為反功,左袖內奪的一響,飛出一道白光,盤空飛舞,見隙即下。有時化為兩道光華,包抄夾擊。手中切金削玉的白虹劍,招數詭奇莫測,二十招之後,便漸占上風。

這時與鄭敖同來的兩人,都分頭守在兩邊路上,遠遠已禁止行人馬車通過。幸而此路並非交通繁密的要道,故而尚不至於另起衝突。

朱玲好久沒有見過魔劍鄭敖施展身手,這時叫既無用,多看兩眼,反而忘了再叫。但覺魔劍鄭敖數年來不見,功力大高了許多。獨臂野豺呂聲頗識對方劍法,但對方的兩柄可分可合的短劍,卻大感難敵。故此戰到四十招以上,已屢見破綻。

魔劍鄭敖能夠一心兩用,這時冷笑道:“殘疾鬼,你如抵禦得住我一百招,姓鄭的拍拍屁股就走。嗬嗬你別發急,提防急怒攻心,反而自露破綻。”

獨臂野豺呂聲手中狼牙棒,要不是以西康金河派的獨腳銅人招數加上鐵扁擔鄧長白的鐵扁擔招數,威力頗大,隻怕已捱不到五十招。此刻吃對方這一嘲弄,他性情本就暴烈過人,心氣一躁,果然更呈不支。劍光棒影電舞星飛中,鄭敖忽然抓住機會,右手白虹劍從棒影中直遞進去。

白鳳朱玲突然嬌喝一聲“著!”魔劍鄭敖吭了一聲,疾退開去。低頭看時,隻見一支細如牛毛的金針釘在手腕上。恰恰使得他真力為之中斷,不能流貫刻上。是以他縱然咬牙忍著麻痹,仍然遞劍。但已決殺對方不死。他仰天狂笑一聲,隨手拔下那支金針,然後收劍入鞘,理也不理那獨臂野豺呂聲,雙目瞪視著朱玲。

朱玲朱口微張,正要把他心中誤會解釋清楚。魔劍鄭敖已搖手道:“你不必道歉,這一針打得真好,可把我提醒了。你不妨記住,我魔劍鄭敖就覓地苦練,日後誓必憑這兩手三劍,將你們兩人一齊擊敗。”

他停了一下,躍上馬背,然後又道:“說起來我該向兩位道歉,古今有哪些人能夠幹涉命運呢?”聲響處,他已掠過朱玲、呂聲,直向武昌回路馳去。

朱玲怔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自語道:“是的,誰能幹預命運呢……”

獨臂野豺呂聲這時冷靜下來,覺得自己適才多言,實在不對。而這位絕世仙妹,竟是玄明教中一鳳三鬼中的白鳳朱玲,此事也令他十分震驚。

白鳳朱玲繼續向東南行,呂聲跟在後麵。經過葛店、華容、鄂城。又穿過源湖,踏入陽新縣境。忽見有一座村莊,村口處有方石碑,刻著許村兩字。

朱玲當先入村,徑向村人問了一句話,便直向村左而去。隻見一座房屋,甚是宏偉。大門當中乃是一排石階,兩旁各有一隻石獅。她下馬走到大門前,一個家人正掃地。見她不但容顏絕世,身上亦穿得高貴。立刻丟下掃帚,堆上笑容,問道:“姑娘可是找人?”

朱玲未語先笑,道:“勞你駕把小雷叫出來一下。”

那家人麵色忽變,眨了兩下眼睛,才道:“嶽少爺已不在這兒啦!”

朱玲追問道:“他母親不是還在麼?他到哪兒去了呢?”

那家人呐呐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獨臂野豺呂聲聽清楚朱玲果然是找一位少爺,而且人家似乎還不想見她。登時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怒火,難以抑遏。大踏步走上石階,獨臂伸處,竟把大門旁邊的石獅舉將起來,睜眼大喝道:“小子你說是不說。”

他的樣子本已凶惡,加上這等洶洶聲勢。而且隻手可舉起那碩大的石獅,任何人見了,也得為之驚倒。那家人麵無人色,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這家人隻怕那凶漢一時性起,將石獅擲在自己頭上,那時節不被石獅壓為一堆肉泥才怪。

獨臂野豺呂聲其實並非對他生氣,否則早就一家夥把他砸為肉餅。朱玲卻怕他真個殺死這個無辜之人,忙喝道:“呂聲你怎麼啦,火氣這麼大?”跟著又柔聲問那家人道:“嶽小雷到什麼地方去了?”

獨臂野豺呂聲但聽的滿肚子怒氣,卻又無處可泄,氣哼哼托著那隻獅子,走開一旁。

那家人叩頭如搗蒜,道:“神仙娘娘饒命,待小的據實稟告。嶽少爺已送到縣城裏上學,的確不在這兒……”

朱玲哦了一聲,道:“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呢?現在煩你請他母親出來一下好麼?”

那家人雙腿酸軟地縮人屋去。良久,隻見另外一個麵目精明的家人出來。他早已瞧見站在那廂的獨臂野豺目聲,猶自凶神惡煞地單手托著那隻石獅。這時不敢看他,躬身向朱玲道:“稟告姑娘,我家大小姐身子欠安,故此未能起來迎迓大駕。如果姑娘有什麼事,便請吩咐小的,自當轉告。”

朱玲相信了,囅然一笑,道:“那就算了,沒有什麼事啦!”回轉身軀,剛剛下了石階,耳中聽到大門關閉之聲。心中突然一動,忖道:“若果嶽小雷好好外出求學早先那家人何以不立刻說出來?我想其中恐怕還有別故,是以他母親也不敢出來。”念頭一轉,立刻道:“呂聲先把他們家的大門砸開,然後立刻跟我走。”說完之後,頭也不回,飄身向回路走去。

獨臂野豺呂聲一身力氣,亟待發泄。當下洪聲而應,蹬蹬蹬走上石階,運足力氣,大喝一聲,獨臂向前推去。那隻顧大的石獅,挾著悠悠風聲直砸大門,哪怕沒有數千斤之力。

晃眼間石獅大門相觸,轟隆隆大響連聲,那兩扇五寸厚的堅實木門,一齊倒下。

獨臂野豺呂聲大感暢快,仰天大叫一聲,宛如深山豺狼,對月長嗥,聲音難聽刺耳無比。門內驚慌尖叫之聲傳將出來,他也不加理會,掉頭揚長而去。

朱玲出到村外,便在一座涼亭坐下。獨臂野豺呂聲不敢多言,站在亭外侍候。

一忽兒工夫,他們這件驚人的舉動,已傳遍整座許村。附近的屋子全都窗戶半啟,窗後擠滿了人頭,遙遙暗窺這兩個奇怪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工夫,呂聲又沉不住氣,問道:“姑娘,你在等候嶽少爺麼?”

她輕鬆地搖搖頭,道:“不,等他母親。剛才那家人說她染病不能起床,但再等一會兒她一定會抱恙來見我。”

呂聲不再做聲,他既知道那一家為了怕他們再去,這回說不定要殺人放火。故此那嶽少爺的母親,一定會硬著頭皮出見。但他卻不知道為何要見到他的母親才肯走,心中迷糊得很。想了一下,猛然醒悟,大聲道:“可是他母親阻止你們相見?”

朱玲點頭道:“也許你說得不錯,我還不清楚哩!”轉眼忽見呂聲囁嚅欲語,便又道:“你想說什麼話?”

他焦躁地擺一下手,道:“算了,沒有什麼。”

這時隻見一中年女人徐徐而來,相隔約一丈左右,猶豫不敢上前,朱玲擺手示意呂聲走開,呂聲立刻退得遠些。那女人好像覺得安心些,便嬌滴滴地道:“薄命人林氏拜見姑娘。”

朱玲招手道:“你別害怕,進來,我有話跟你說呢。”她說話時,笑容滿麵,有如春花吐豔,令人自動泯去戒懼之心。

那嶽家未亡人林氏嫋嫋上亭,道:“未知姑娘要見薄命人,有何見示?”

朱玲暗想這個女人姿色不俗,談吐甚雅。卻如斯薄命,早喪丈夫,不覺生出同情之心。柔聲道:“我此來本無惡意。不知當日嶽小雷回家後,有沒有告訴你在路上遇難的詳情?”

林氏啊了一聲道:“姑娘可就是救小犬一命的大恩人玲姑娘麼?唉,我這薄命人真該死……”

獨臂野豺呂聲忍耐不住,大踏步走過來,問道:“你的公子多大年紀了?”林氏駭怕地望著他,趕快道:“小犬今年才十四歲。”

獨臂野豺呂聲嗬嗬大笑,退開一旁。現在他方知道朱玲一直故弄玄虛,逗得他們妒心難忍。嶽小雷的母親林氏見他笑得奇突,不知是何緣故,更加驚慌,以為他是個瘋子。

“嶽大嫂你別理他,告訴我嶽小雷近況可好麼?”

“托玲姑娘的洪福,他壯實得很。未亡人曾經再三叮嚀他,日後長大了,絕不可忘記玲姑姑救命大恩。”

朱玲取出那串翠玉項鏈,放在她手中,道:“我知道你的境遇,有難以告人之苦。我們大家都是可憐人,你千萬不要見外,把這戔戔之物收下,設法變作銀子,你們母子便有得化用。”

林氏為之呆住,呆了一刻,便遞回給朱玲,不肯接受。但朱玲當然不肯收回。“未亡人實有苦衷,愧受玲姑娘厚贈。這串項鏈,無論如何不敢生受。”朱玲覺得奇怪,她為什麼會受之有愧?立刻問道:“小雷在城裏什麼地方?”

“未亡人也不知道。”她淒然答道:“是家父命人送他到城裏上學的。”

朱玲不解地聳聳肩,請她回去。等她走遠之後,才對呂聲道:“真奇怪,她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如何舍得不明不白地送到城裏去呢?”

呂聲哪裏關心嶽小雷,便插嘴道:“這是人家之事,咱們管得著麼?”

朱玲俏眼一瞬,射出不悅光芒。呂聲登時著慌,忙道:“姑娘別生氣,小人去替你打聽出來如何?”

“你如何打聽去?”

“小人自有辦法,文的不成,使用武的,總之問得出來便是。”

朱玲搖頭道:“人家又沒惹我們,而且我們和嶽小雷又搭不上關係,憑什麼這樣對付人家?除非你是個瘋子,才說得通。”

呂聲色然而喜,道:“有了,總之你不要管,小人去辦妥回來就是。”眼看朱玲猶疑地點點頭,便放腿直往村中跑去。一入了村子,手中已捏住十數顆蠶豆般的山石,大叫大喊道:“我是玉皇大帝使者,特來降災許村。呔,小子站住。”隨著喝聲,手指虛虛向一個轉身欲逃的村人一指,那人便如泥雕木塑般水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