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好高!
站在二十八層樓頂的全靠探著腦袋向下看了一眼。人,隻有綠豆那麼大,慢慢地滾動著;汽車也不過像打火機,堵成了一串糖葫蘆。他感覺有點頭暈,急咽幾下口水。
他叫全靠,姓全,叫靠。
這名字是他老爹起的,不是那麼靠譜,就像他老爹本人。
據說生了他的第二天早上,按風俗他老爹出門,聽到的前兩個字,就該是他的名字。風俗嘛,哪兒都有,誰都說不清的事。錯就錯在老爹平時邋遢慣了的一個人,那天不該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搞得那麼人模狗樣,導致隔壁的高瘸子一看到他脫口而出:“靠!你今天穿成這樣幹嘛去啊?”
靠……你……!
全老爹掰著指頭想了半天,確認了他兒子的名字應該叫“全靠你!”
可,這名字容易引起歧義。
如果有人問“聽說你家生兒子了?”你說“嗯。”
然後人家又問“叫什麼名兒啊?”你說“全靠你!”
估計人家心裏就會哆嗦:靠我?我不姓王啊,咋就賴上我了呢?
所以全老爹也覺得這名字不好,容易讓人家誤會他頭上帽子的顏色。好在他也不笨,三個字的名字常見,兩個字的名字也不少啊,所以靈機一動,就決定減一個字,叫靠!全靠!
縱然全靠他娘死活不同意,也經不住全老爹的堅持:“你一個娘兒們懂個球!我兒多氣派的名啊?古時有個奸雄叫曹操你知道不?名字就叫‘操’!我兒子的‘靠’跟他的‘操’意思是一樣一樣滴,不遑多讓,不遑多讓……”
全靠他娘眨巴著眼睛,不再說話。主要是怕他爹揍他。
後來去派出所上戶口的時候,民警問全老爹“新生兒姓什麼?”
全老爹答:“姓全,高大全的‘全’。”
“叫什麼?”
“靠。”
“叫什麼?”
“靠!”
“問你呢!新生兒叫什麼名字?”
一根筋的全老爹堅持著:“靠!”
民警急了:“你靠誰呢?”差點動手揍了他。那時候的民警可沒現在這麼文明。
總之,這名字就這麼一直叫下來了。
話轉回來。今天全靠站在樓頂,當然不是想吹風看風景,是想跳下去。對,就是從二十八層樓頂自由落體跳下去,簡稱:跳樓。
或者別名:自殺。
因為他不想活了。不想活的原因很複雜,說起來又得一大段。
小時候的全靠可以說是又萌又伶俐,深得全村人的喜愛。直到六歲那年的某一天,記得是個夏天,他在大樹底下看螞蟻搬家。有個不知道哪裏來的禿頭老爺爺,給了顆糖給他吃,然後他就迷糊了。
迷糊中老爺爺拿根針在他身上戳啊戳的,不疼,就是有些癢。嘴上還念念有詞:“娃啊,以後拯救世界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全靠雖然年紀還小,但好歹也是看過奧特曼的人,知道拯救世界的意思,鄭重地點了點頭……
等他再清醒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螞蟻的家已經搬完,他屁顛屁顛地跑回家告訴全老爹說“我要拯救世界了。”
全老爹聽了大驚,對他全身上下檢查一番後才鬆一口氣,又跟全靠他娘商議一陣,才把這件事定性為有人想拐賣全靠,不知什麼原因又改變主意了。僥幸,真是太僥幸了。
這事有個後遺症:全靠的性格變了。以前活潑得不行,現在卻經常一個人看著天上發著呆,全老爹總說這是他吃的那顆糖的問題。
再到後來,問題越發明顯。少年之後的全靠不愛跟男孩玩,總是喜歡往女孩堆裏鑽,而且笑起來細細的,走起路來扭扭的,讓人覺得別扭。終於在十七歲那年,偷偷穿女人衣裳時被全老爹發現,差點被趕出家門。勉強到了十八歲,便跟著村裏人到了大城市打工。
到了大城市的全靠,像是走進新世界。
最重要的,他知道了自己的情況有一個很專業很好聽的名詞,叫同誌。英文名叫GAY,挺洋氣。
而且跟自己一樣的人在城市裏有不少,這讓他很興奮。天真地想:終於可以找一個人像寶玉哥關愛黛玉妹那樣來關愛他小靠靠了。
對,他管自己叫小靠靠,你別牙酸。同時也可以知道,小靠靠不但是同誌,還是位受,這就有些難度了。
因為上天給了他黛玉妹妹的心,卻又賦於了他一具李逵的身體,一米八幾的身高一百八十多的體重,光是胸口的護心毛就比普通人的頭發都多,這……注定了小靠靠的情路坎坷。
第一位男朋友是在酒吧認識的,在看到全靠的體格後,抽動著嘴角:“……靠哥,我覺得我們之間有誤會……你看,我,我就是一小泰迪,而你……怎麼看也是藏獒,這個……實在是配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