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熱氣,這個時候,儼然蒸騰成了一片。
但當他在閉眼坐進去之後,再睜眼時,竟是能第一瞬間,看到祁謹言那一雙十分晶亮的眼。
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的許家二爺想要勾唇。
但同樣的,他也控製住了。
隻不過,片刻後,他就已經徹底沒了想要勾唇的這種想法。
因為,他感受到了痛!
是那種噬心的痛!
如同成千上萬的螞蟻,此刻正在他渾身的血液裏東拉西扯的將他撕扯咬碎般,痛!太痛!
與此同時,剛好把金針全部炙烤了一遍的九寒,在察覺到許家二爺總算是在他們另外那兩人的攙扶下,進了浴桶之後,便立馬轉眸對秦驍,說道:“秦驍,麻煩你這次再開車出去替我跑一趟。”
“這個時候,除了我許奶奶以外,你切莫要驚動任何人,一定要平安的將我許爺爺給專程接過來。”
這本來應該早先準備好的事,卻偏偏被九寒拖到現在說。
哪怕九寒不刻意跟秦驍提起,他也能知道她這是在顧念許家老爺子的人身安全。
畢竟,在京城這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你的一舉一動,稍一不注意,便會引來有心人對你的刻意窺探。
而這時,直到事情臨到頭了,九寒才決定囑咐秦驍去接遠在京城東路的老爺子,的確是一種十分謹慎的打算。
再者,他們要給京城許家的許二爺鎮壓蠱毒這件事,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尤其是,他們京城許家針對那些位高權重者,可謂是盯得正緊。
自從後來許家二爺無意之中給九寒曾表述過的,他出門去見他們家人那一次,真是他們這邊一旦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那些人精則是很快就從四麵八方收到了關於他們眼下一舉一動的消息。
九寒對此,暫時也隻能采取這樣的辦法來選擇應對。
既然這一次,九寒已經決心在臨走之前,給許家二爺鎮壓好蠱毒。
那麼,她許爺爺那邊若是真有個什麼萬一,則是務必要同時兼顧。
這種時候,對九寒來說,也幸好是還有餘振在。
若是精通醫理的眼下隻有她一個人,則很有可能很多地方,她都無法脫開身。
他們這一次的準備工作,做得還算充足。
九寒讓許家二爺先進屋裏跑了約莫大半個小時,她這才不慌不忙的手拿著金針進來。
昆山這時候正在屋裏給他們這浴桶下麵架著火,因此,對九寒來了,並沒什麼反應。
祁謹言則是表情認真,一絲不苟的在那裏盯著浴桶裏的湯池。
他倒是會時不時地把手裏的藥材,扔一些進去。
而至於餘振,他則是同樣在認真著麵容給許家二爺把脈。
他一邊把脈,一邊在嘴中念念有詞。
不過,這會兒,九寒進了屋,倒還是讓五感敏銳的餘振,第一個先發現的。
他一見九寒進來,這下便專程給她騰挪出個位置,甚至還在那裏招手喚她:“丫頭,你往這邊過來。”
“經這些陳年紅花、附子、長蠍浸泡過後,你來再給他把一把脈。”
“看看他現在的脈象和之前比起來,到底有什麼區別。”
餘振把話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不由得沉吟一瞬。
緊接著,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般,立馬開口囑咐道:“你許二爺爺身上的蠱毒現在已經快要全部發作出來了。”
“你別看他現在連哼也不曾哼過一聲,那都是因為他緊咬著舌尖,要是再狠一點,便可以徹底疼暈過去了。”
“尤其是,他現在身體裏的蠱毒和我當年給他鎮壓時相比,現在已經在他的體內變得跟個貪婪的凶獸一般凶猛。”
“再者,在此之前,我竟是忘了好好問問你,除了藥浴和針灸之外,你可想到其它能給他鎮壓蠱毒的法子?”
九寒站在這裏聽了餘振這話,不禁眯了眯眼眸,搖了搖頭,略微遲疑的答了一聲道:“暫時還不能。”
“不過,師傅,我總認為,堵不如疏。”
“我們總這樣給他鎮壓下去,不會是個長久有效的辦法。”
九寒說著,便已經從餘振的手中接過許家二爺的手腕兒,給他又一次的診斷起脈相來。
隻是這回,九寒幽暗了下眼神,冷然抿唇道:“師傅當年你給他把蠱毒逼迫在雙腿下麵,現在已經遭到了他體內蠱蟲全數的反噬。”
“如今二公子的腿,雖說幾乎是徹底沒了知覺,但他的腰部以上,隨著這些經絡與毒血的混合,其中的毒意,時至如今,已經越來越濃。”
“還差毫厘,便會侵入肺腑!”
九寒一邊說著,一邊挽起衣袖,揮動著手上緊捏著的針,整個過程,竟是半分也不曾遲疑。
餘振站在一旁,看著這麼些年,他所帶出來的這個小丫頭,能有這番果敢,心中不禁為她驕傲得很。
但一時之間,餘振並沒有把他心中欲意表揚的話,直接開口說出來。
他隻是沉著一雙眸光,輕勾著唇,在一旁十分冷靜的看著九寒運氣行針。
“噗呲!”“噗呲!”“噗呲!”
九寒的這第一針下去,乃是紮在許家二爺的肩頸後穴之中。
她這針幾乎是剛一下,他的體表之內立刻就有泛著一股淡淡腥臭的氣味兒傳來。
甚至是,這針隨著九寒的用力,越將它紮得深,則更是如同烈日烤肉一般,將裏麵的腥臭氣息,傳遞得越厲害。
漸漸地,不說許家二爺那光裸的上半身上已經分不出來了蒸汽和汗,就連站在一旁專程給他施針的九寒都已經變得如同剛從熱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九寒這廂的手法熟練,沒多久,她便按照行針運神的基本原理,在許家二爺的背上,不由分說的用龍鳳金針衍生出來了一個小的三十六周天陣法。
而待她這陣法一成,九寒手裏的龍鳳金針,便似有所感一般,在那兒帶著點震顫的發出一陣陣嗡鳴。
同時,浴桶裏的許家二爺重重抿唇,卻奈何還是哼出來了一聲。
“噗——”
“賤人!”
這時,京城郊外的一處破舊道觀內,一位身穿墨色道袍的老道長,竟平白無故的空吐一口鮮血!
幾乎是立時,他便把眼一眯,雙手開始在那裏飛快的掐算。
親眼見到這一幕的陳家人,這會兒不禁嚇壞了。
他連忙的在那裏抱拳問道:“道長,你這副模樣……可是突然之間,京城那邊又發生了什麼事?”
“你隻需要現在將它及時的告知我,我手底下的人,立馬便能為你去辦。”
這位嘴裏正念念有詞,雙手在奮力的掐算著天機的老道長,乍然之間一聽他麵前這位這樣說,便不由得眯眸冷哼一聲。
他道:“你這話雖然說得很對,但這天下之間,我想要辦的任何事,可並不是隻憑你一己之力,就能全部替我給辦妥的。”
“我剛才可是已經算出來了,多年前,你們曾聯手讓我想辦法鎮壓住的那位,方才他的經脈之中可是又有了震蕩。”
“而且這一次的震蕩幅度還不小。”
“看來這一回,那位他所請來的高人,也並非是什麼以往的等閑之輩。”
“哼,像這種事情,如若不是我出馬,就憑你……能辦得妥嗎?”
眼看著這位待在破舊道觀裏的陳家人,竟在一時之間遭到了一個殘陽老道的這般詆毀,他非但不生氣,反倒表情十分的討好著說道:“道長說得是!道長說得是!”
“隻不過,這樣的事情隻有交給您來辦,我們的心裏才會放心。”
“當然了,您說,這一次,他們京城許家所特意請來的高人,道長是否要去看一看?”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們現在所請回來的那位,如同後來幫他們許家人鎮住這體內蠱毒一般厲害……”
這位陳家人的話還沒有說完,竟偏頭就被這位臭老頭兒給罵了聲“愚蠢!”
這時的他,不禁從半坐著的地上直起身來,認真看了他眼前的這位陳家人一眼。
然後,他才負著個手,在那裏裝出一派高深莫測的模樣,緩緩道:“你以為在他們那次出手之後,我就坐以待斃到,直到現在都還未曾做過什麼?”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當初我可是不僅在那個人的體內種下了一種極為可怕的子母蠱,還種下了一種極為愛嗜血的金蠶蠱。”
“而這種蠱蟲,頂多也就隻是在他子母蠱發作的時候,一旦嚐到血腥味兒了,便替它加倍發作,一步步地加重他體內的痛苦。”
“嗬,直到妄圖親自動手醫治他的人,看到他痛不欲生,然後再讓他在掙紮的撕心裂肺中死去。”
“哈哈,這世上可是隻有這樣的一種死法,才叫人最為快意不過!”
身穿墨色道袍的老道長在開口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一雙眼睛,深沉到了陰鶩。
連帶著,他身側緊跟著的陳家人,眸色也低沉了一瞬。
不過,片刻之後,那位陳家人則是十分有眼色的在那裏對他開口恭賀,“天底下真是有幸讓我道長,得此大智慧!”
“隻不過,我私以為,道長最好還是……”
眼下,這位陳家人這時正準備開口再勸慰這位道長幾句,讓他躥過去看一眼,也著實好讓人徹底放個心。
但不曾想到,還不待他把這句話說完,陳家人眼前的這位道長就已經出手示意他暫停,及時製止了接下來他將要出口的話。
而他這時,則是麵色微微一變,不禁低眸在那裏陰桀一笑,“真是好啊!”
“居然瞞我到這個時候才打算引動母蠱!”
“看來那個人我十分有必要去見一見了,陳耀老弟,你就且先等著吧!”
這位道長一開口說完這話,便根本不給陳耀這人留下丁點兒反應的機會,直接一動手打開門,猛地一下就飛躥出去。
這是陳耀人活到中年,僅僅才第三次見他眼前的這位道長施展這等神功。
一時之間,他什麼有的沒的想法,都已經不存在了,反而是在那裏動了動嘴唇,十分虔誠的感歎道:“道長不愧是道長,果真乃是上天所眷顧的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