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誰更疼？
商童隔著珠簾，看到辛夢蘭轉過頭來，一雙盈盈水眸竟然沒有受到任何歲月風霜的侵染，依舊那麼明亮，哪怕她沒有化妝，盤著發，穿著一件款式極平常的暗藍色旗袍，披著深灰色的披肩，卻依然讓人覺得氣質動人。
辛夢蘭也隔著珠簾看向她，她似乎比商童還緊張，站起來時身子微微發顫。
“這是菜單——”服務生走到商童身後，替她掀起了簾子，將菜單遞給辛夢蘭。
商童沉默地坐到辛夢蘭的對麵，她垂著頭，這一次她們距離比上一次還近，盡管旁邊還站著服務生，她卻有一種極難忍受的情緒在翻騰，盡管一路上，她做了十足的打算，此刻竟還是有些亂。
“商小姐想喝什麼？”辛夢蘭將菜單推到她這邊，她的手指白皙細長，看上去養尊處優，翠綠色的戒指水頭十足，應該是上好的老坑翡翠。
商童聽了這話，抬起頭來，淡淡地開口：“楚夫人，我來是想讓您轉告楚雲兮小姐一件事情，說完我就走——”
“來一杯摩卡怎麼樣？”辛夢蘭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幾分問詢的味道。
商童剛剛的一句話像是落入重錘打到棉花上，悶得發慌。
辛夢蘭已經轉過頭去：“兩杯摩卡。”
商童抬起頭來，正對上辛夢蘭那雙幽幽的水眸，她心頭一澀，卻還是冷著聲音說道：“我很抱歉，讓楚雲兮小姐產生了誤會，事實上我的孩子和冉東凱沒有任何關係。”
辛夢蘭自始至終地盯著商童看，她的眼神有一絲迷離，不知在想什麼，等商童說完，她才回過神來：“對不起，商小姐，你剛剛說什麼？”
商童被她的態度激怒，又不得不重複了一遍：“楚夫人，我說我的孩子和冉東凱沒有任何關係，請你轉告你的女兒，讓她不要再顧忌這個事情，不但孩子和冉東凱沒關係，我和他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說得很急，聲調卻壓抑著，保證對方能聽到，又不會顯得太過激動
“哦？”楚夫人愣了一下，她慢慢地咀嚼著這番話，認認真真地盯著商童看：“你說的是真的？”
商童將想好的說辭一股腦說出來：“沒錯，我不但騙了你們，還騙了冉東凱，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所以你女兒想要喜歡冉東凱就喜歡好了，我和冉東凱一點關係都沒有！”
“東凱說是的。”辛夢蘭緩緩地開口，她凝視著商童，看她生氣的表情，聽她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想要努力辨認什麼。
“他不知情，不怪他。我要說的就說完了，接下來怎麼做就是你們的事了！”商童抓起裝手機的小包就要起身，卻被辛夢蘭伸手摁住。
“為什麼這麼做？”她輕聲道，眼神中流溢著淺淺的悲傷。
為什麼？
商童對上她的眼眸，她那麼悲傷，一定是心疼自己的女兒吧？
“因為我覺得冉東凱有錢，所以嫌貧愛富，想要攀上高枝做闊太太，現在有人識破了我的騙局，我才不得不承認真相，這個答案你滿意嗎？”商童冷聲道。
辛夢蘭的手緩緩地縮了回去，她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卻喃喃地道了一句：“不是這樣的。”
“那你以為呢？”商童握著自己的包，看著她坐在那裏，周遭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淒涼，心中升騰起一絲不知是痛苦還是痛快的感覺，她騰地站起身來。
既然說完了就應該離開不是嗎？
珠簾突然被掀開，辛夢蘭和商童都嚇了一跳。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重重地落在商童臉上，辛夢蘭騰地站起身來，輕輕喚了一句：“雲兮？”
小小的包廂裏，楚馭西和楚雲兮一進來，立刻顯得狹小多了，那一聲耳光來得極為迅疾，以至於商童捂上了自己的臉，還沒有反應過來。
聽到辛夢蘭口中說的“雲兮”兩個字時，她才回過神來，正對上楚馭西似笑非笑的冷眸。
她瞬間明白，是楚馭西帶楚雲兮過來的，他要楚雲兮親耳聽到自己剛才那麼齷齪的獨白，否則他就不會安心。
“你怎麼能這麼對他？”楚雲兮顫抖著：“你怎麼能拿那件事騙他？”
辛夢蘭頭有些暈，她看到楚馭西也在一旁，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巧，她還有好多話想問，可是卻全都哽在嗓子處，隻顫聲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楚雲兮眼中盈盈有淚在閃動，她剛剛幾乎都忍不住要衝過來，直到忍無可忍，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卑鄙的女人？
商童此刻倒突然淡定下來，臉上雖然很疼，可是看到辛夢蘭那麼緊張楚雲兮，看到楚馭西唇角那冷嘲得意的微笑，她居然有一種別樣的沉靜：“是啊，我就是這樣的女人，所以你大可以放心，你那麼愛冉東凱，他一定會感動，何況你還有這麼好的媽媽和哥哥。”
她把後幾個字咬得很重，倔強的容顏慢慢浮起一片紅印，話已說完，她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低著頭就要從旁邊繞著離開。
楚雲兮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她亦從未責罵過誰，可是一想到冉東凱被這個女人騙得團團轉，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見她拎著包就要離開，她急忙用左手抓住她：“你站住——”
商童被她扯住，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孩子當做工具？”楚雲兮說完這句話後，又補充了一句：“你真——真無恥！”
“雲兮！”辛夢蘭上前去，她似乎沒料到會有這樣的場麵，她上前握著楚雲兮的右手，低聲道：“別說了。”
這幅畫麵落在商童眼裏，是那麼的刺目，好一對母女情深。
她騰出一隻手來，握著楚雲兮的手腕，想要將她扯開。
就聽見楚雲兮尖叫了一聲：“啊——”
楚馭西突然捏住她的手腕：“放開——”
她不明所以地被楚馭西一把扯開，甩在一邊，退了幾步，撞到了凳子上。
楚雲兮握著左手腕，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辛夢蘭急切地低下頭去：“是傷口裂開了嗎？”
楚馭西的目光也專注地落在楚雲兮的手腕上，似乎沒看到有血滲出來，才轉向一邊的商童，目光如冷箭一般。
之前的疼痛都不及這一道殘忍的目光，商童從座位上起身，她低著頭道：“我先走了。”
說完，她急急地朝包廂外走去。
因為走得太急，又沒有抬頭，感覺到有陰影靠近的時候已經晚了，兩杯熱燙的咖啡全都倒入了她懷裏。
“啊——”她悶哼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嚇得麵容失色，趕緊拿托盤上的餐布去擦，可是剛一伸手，卻又縮了回來。
熱燙的咖啡沁濕她的衣服，貼在胸前的皮膚上，她狼狽地用手稍稍隔開：“衛生間在哪兒？”
“這邊——”服務生嚇得一溜小跑，在前麵引路。
簾子掀開，楚馭西看著地上碎裂的咖啡杯，看到兩道跑開的身影，眸色微微暗沉了一下。
這時楚夫人和楚雲兮走出來，楚雲兮沒注意到，走到楚馭西跟前，低聲道了一句：“哥——”
楚馭西轉過頭來，又露出冷嫌的表情：“我還有事，你們走吧。”
辛夢蘭則呆呆地向外看了一眼，沒有再看到商童的身影，整個人低下頭去。
“媽，你看出血了。”楚雲兮解開紗布，手腕上的傷口稍稍綻開，有血絲滲出來。
“哦，那我們先去包紮一下。”辛夢蘭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不知在找什麼。
直到兩個人出了門之後，楚馭西才收回冷鷙的目光，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衛生間裏，商童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直接噴到皮膚上，才讓那灼熱的感覺稍稍好了一點，從鏡子看去，胸前一大片肌膚已經通紅，有兩處迅速地鼓起了水泡。
衣服前襟十分狼狽，咖啡被水漬弄得暈染開，一大片褐色，濕濕地黏在身上。
她用涼水洗著臉，眼淚卻還是混著涼水落下來。
鏡子中的人太狼狽，就連頭發都被淋濕了，她看著那張蒼白的臉，俯下了頭。
她的腦中反複出現兩個鏡頭，一個是辛夢蘭那麼緊張的表情，她握著楚雲兮的手，表情那麼擔憂，仿佛剛剛她不是弄傷了她的刀口，而是給了楚雲兮一刀一樣。
另一個就是楚馭西狠狠推開她的那一刻。
一個是天之驕女，一個是落湯雞。
若她們親眼看到她這個樣子，說不定會多開心，多痛快！
從衛生間出來一個女人，在旁邊的手盆洗手，見她這個樣子，不由得側目起來。商童抽出旁邊的紙巾，背過身去，她擦掉臉上的水和淚，將紙巾揉成一個團，扔到垃圾桶裏，再低頭看自己的衣服，都貼在胸前，這樣怎麼能走得出去？
如果能夠躲在這裏，永遠不出去該多好？
她頹然地又去抽紙巾，去擦胸口的汙漬，突然聽到身後女人的尖叫聲。
她有些恍惚地緩緩回過頭來，順著女人的視線望去，就看到楚馭西冷沉著眸子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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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童雙手捂住胸口被弄髒的汙漬，一臉防備地看著楚馭西，他怎麼這麼毫無顧忌地站在女洗手間的門口，樣子像要把她吞食下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