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廠關門十幾年。廠區裏的荒草春榮秋枯,肆意生長。到處都是比人高的茅草叢。
一腳踏進比人都高的草叢中,丁洋突然想到,這種地方別說是藏著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鬼了,就算藏上幾個大活人,都很難被發現。
其實,還有比藏著人更嚇人的可能。
書報亭的老人說,已經有四五個人一頭鑽進工廠裏,就再也沒見出去。
所以比起荒草叢生當中,藏著大活人更嚇人的,應該就是藏著死人了。
一腳踩上去,突然覺得腳底下有些軟,像是踩上了棉花,踩到了海綿。
低頭仔細看,才發現自己踩中的,原來是一個人的肚子。
人死,內髒開始腐敗,產生大量氣體,把肚皮鼓脹得如同一個圓球。因為腳掌用力踩踏,深凹下去。
當你驚覺,想要再抬起腳來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肚皮瞬間被踩破,一股惡臭帶著膿綠的漿液從破裂的肚皮冒出來。
來不及拔起的腳掌,一下子就深深地陷了進去,帶著整個身體失控,向前搶出,一頭紮到半埋的屍體上,被湧冒出來的綠色漿液包裹,浸沒,吞了進去……
丁洋站在原地,直到浮現在腦海中的腐屍形象完全消失,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就算那四五個人全都死在廠區裏了。這麼大片工廠,怎麼會那麼湊巧,偏偏讓自己一腳一個,全都踩中。
有那樣的運氣,早去買彩票中大獎,歐洲五國深度遊了。誰還為一套房子去跟客戶說得喉嚨發幹兩腿跑斷。
更不會在一間鬧鬼的老屋裏,撞見一個惡靈附體的布娃娃。
而且,就算讓我把那些暴死的屍體一腳一個全都踩中了,又能怎樣。
不服氣,爬起來打我呀!
丁洋在心裏惡狠狠地想著,驅趕著鼓脹的腐屍帶來的一陣脊背發涼的感覺。
讓丁洋脊背發涼的,不僅僅是想象中的身體鼓脹的屍體。
偌大的廠區,廠房靜立荒草叢生。
頭頂上,一輪驕陽毫無吝嗇地揮灑出陽光。
站在星光廠的廠區裏,丁洋卻絲毫感覺不到陽光的熱烈。
有的,隻是一陣陣的渾身發冷。
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
靜得,讓丁洋開始懷疑人生。
丁洋想過,要不要哼出一曲小調,不為表達愉快的心情,隻為緩解四周的靜寂帶來的沉重壓力。
可是靜寂的廠區,帶給丁洋一種沉重的莊嚴感,讓丁洋不敢隨便發出聲音去打破它。
丁洋辨認著方向,向著工廠大門的方向走。
大門的位置,有一棟三層的辦公樓。
丁洋在大門外曾經看到過。
人去樓空的辦公樓早已經荒廢,門窗破損空蕩蕩的房間裏積滿泥沙。
辦公樓的後麵,有一趟平房。
這裏就是書報亭老人說的,工人的休息室了。
在以前,星光廠的工人早晚在這裏換穿工作服,中午在這裏吃飯。
衛生間的外麵帶著澡堂,原本用來淋浴洗澡的水管,早都被拆掉拿去賣廢鐵的。隻在水泥牆上留下一道道鐵鏽的紅色印記。
澡堂旁邊的房間裏,堆著一些置物櫃。這些櫃子原本被分配給星光廠的工人,用來存放個人用品。
櫃子是木框,釘上膠合板,刷了青藍色的油漆,櫃門上寫著白色油漆的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