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瀾臉上閃現出複雜。
他剛剛到底是清醒著的,還是因生病意識混亂?
她爬下床,想迅速的離開這間房間,走之前又頓住,回頭將他的被子蓋好。
她說不清現在對他是什麼感情。心疼卻又漠然。
她可以像個家人一樣對他很好,可再近一步,卻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他已經生病了,她不想他更痛苦。
溜出房門,她現在最重要的是,趁他睡著,趕緊離開英國。
身旁那個窸窸窣窣的身影一離開,他就睜開了眼,眼神依然是疲憊的,其內的光芒卻清明的可怕。
他重又合上眼,掩在被子下的手緩緩收攏,握緊。
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的自己,會這麼軟弱。為了留住一個人,甚至於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
辛瀾在房間裏翻來覆去的找了一兩個小時,滿頭大汗,卻一無所獲。
她找不到自己的護照,她不知道蕭墨淵將它藏到了哪兒。
沒有了護照,她根本就離不開英國。
怎麼辦?
辛瀾站起身,看著眼前淩亂的房間,茫然。
就在這時,她敏銳的察覺到了背後的腳步聲。僵直的轉身,不意外的,看到靠立在門邊的蕭墨淵。
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就很虛弱。好在目光沉靜,堅韌,似乎並沒有外表表現的那麼糟糕。
“你……你醒了?”辛瀾訕訕,戒備的朝後退了一步。
“嗯。”他走到她旁邊的床上坐下,揉了揉額頭:“我睡了很久?”語氣平常到,好像根本就忘了,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事。
“還好。”辛瀾的語氣依然很僵:“你看起來很累,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不用。”他溫和的拉拉她的手:“我好餓,你能做點東西給我吃嗎?”
辛瀾低頭看著他的目光,踟躕好久,這才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我的手藝很差,你需要等等。”她還是無法讓自己硬下心,對他太殘忍。
“沒事。”他揚高了眉毛,因為她鬆下來的語氣。
二十分鍾後,辛瀾從廚房裏端了一碗香氣四溢的麵條,米白色的麵上撒著綠色的蔥花,讓人看著十分有胃口。今天別墅裏,不知怎麼的,顯得特別安靜。傭人們都不知道去了哪兒?
“好了,吃吧。”她將麵推到了他麵前。
他低著頭,握著筷子的修長五指極端靈活,卷曲了一長串麵,吃進嘴裏。動作不緊不慢,優雅、從容。
因著這份難得的安靜,辛瀾從早上開始就僵著的心,這才悄然的鬆下來。
他不會傷害她,她確定。
吃著吃著,他好像被嗆住了一般,咳嗽起來:“咳、咳、咳……。”
辛瀾遞了一杯水過去:“你好像病了,不用吃點藥嗎?”
他搖搖頭:“睡一覺就好了。”
他一向不喜歡生病的感覺,但如果生病能讓她憐憫,然後留在他身邊的時間更長一些,他一點也不介意。
況且這場病,也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吃完麵,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去書房,而是斜躺在沙發上。閉著眼,似乎在睡覺。
辛瀾洗完碗,擦了擦手。走過去,拿過一旁放著的暗灰色毛毯,正想披在他手上。誰料他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蜷曲至手心,然後將她拉坐到自己身邊。
辛瀾一驚,本想掙脫開,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的行為,她也就不再掙紮,任由他握著了。
他的手心蒼冷,並沒有什麼溫度,但還算寬厚有力,能給人安全感。
辛瀾坐在他身邊,背靠著身後的沙發背,手心被他緊緊握著,也閉上眼。很溫馨很寧靜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如果一輩子就這樣子,似乎也十分的幸福。
靜默的太久,辛瀾漸漸有些困倦,迷迷糊糊中,身旁似乎傳來了一道聲音。
“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遽然睜開眼,麵前是一張蒼白的俊顏。蕭墨淵看著她,一寸一寸,似乎用力到將她刻進骨血。
重複的問:“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為什麼不可以是我?”他重複的問。
辛瀾怔然,為什麼不是他?她為什麼不願意和他在一起?
她無數次的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每當她想試著接受他時,心裏總會冒湧出一道抵觸的聲音,一直在提醒著她:不可以、不可以……絕不可以動心……
“我……。”她張嘴。
他眼睛閃了一下,似乎害怕自己會聽到不想聽的答案,他打斷她:“不用了……。”
他握著她的手,朝她靠近了些,辛瀾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僵。
“你早上問的問題……。”他覺得有點累,將頭側放置在了她的肩頭:“我可以回答你。”
早上問的問題?她愣了一下。
“你說你想回Z市,可以。”
辛瀾的心極快的跳了一下。
“但請你一定要安靜地走,不要讓我看到。”他繼續說。
“……。”
他繼續不動聲色的握緊她的手,指腹紋路的摩擦間,絲絲絲毫毫地打擊入心。他似乎真的很累,還連帶著有些緊張,使得兩人緊握的手心中,冒出了些許汗。
“否則,我會怕我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
辛瀾怔然的側頭看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他合上眼,不敢對視她的目光。
“你累了。”她替他將衣服整理好,“需不需要我找些藥給你吃?”他看起來真的病的不輕,臉色蒼白,唇瓣血色全無,眼皮子底下是一片淡青。
即使沒有愛,她也想溫柔的對待他。
就像曾經的一年來,他對自己的一樣。
“嗯。”難得的,他安靜的點點頭。
辛瀾拿過一個靠枕放在了沙發的一邊,將他扶著躺下去。然後替他蓋好毛毯。
“先睡一會兒吧。”
她剛欲起身,他卻拉住她的手:“段薇薇在閣樓,你放她走吧。”他依然閉著眼,躲避著她的視線。
辛瀾微笑:“好。”
拿到他說的鑰匙,辛瀾走到閣樓,打開門。
門開的那一刻,一個身影極快的站了起來,“你這個混蛋,終於——。”是段薇薇的聲音,在看到出現的她時,愣了一下。
“辛瀾?是你!”她驚喜的跑過來:“蕭墨淵那混蛋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她上下查看著她,很緊張。
辛瀾搖搖頭:“沒有,他對我很好。”
她這才放下心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那我們快走吧!”
辛瀾卻拉開她:“不用了,你先走吧。”
她驚愕:“你瘋了?你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你知不知道他故意整出那種殺千刀的藥,想要整的你失憶!你不能再留在這兒了!”
“他不會傷害我了。”她確定。
辛瀾想了想,又解釋說:“他病了,我得先照顧他一兩天,等他病好了,再走。”
段薇薇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辛瀾拍拍她的肩膀,寬慰說:“你放心吧,蕭墨淵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壞的。就是他讓我放你走的。我隻留一兩天,或者——。”她頓了頓,“你走後,可以通知‘他’來接我。”
她知道辛瀾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誰。
這段日子的濫用藥,使得她的記憶越來越差。
通過薰薰,她知道自己有一個丈夫。但陌生感,令她無法說出那個名字。
段薇薇想了想,這才凝重道:“好吧。”又不放心的抓住她的肩膀說:“辛瀾你一定要等我,就算他要對你做什麼,你也不能屈服知道嗎?”
辛瀾笑答:“我知道了。”
隻是現在即使他想對她做什麼,似乎也做不出來了?
段薇薇走後,辛瀾看著沙發上,那抹安然沉睡的身影,搖了搖頭。
有沒有人告訴過他?其實他睡著的樣子很可愛,像個孩子。
早上,微帶青色的晨光從白色的窗棱射了進來,照亮了一張沉睡的完美俊顏。
他安靜而美好的睡臉,就像一個熟睡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但是,熟悉的香氣一點一點沁入他的鼻息,驚醒了他昏沉的夢境。
睫毛輕輕地顫動,他慢慢地睜開迷蒙的雙眼。
坐起身,他揉了揉太陽穴。
好累,真的好累,之前幾乎有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再加上刻意的淋冷水澡,使得他一向健康的身體似乎也不堪重負,開始鬧起了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