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三天,《為帝》終於正式開拍。
最先拍攝的是本劇最終的鏡頭,也是本劇聲勢最為浩大的一個鏡頭,陳國國破家王,陳國皇帝帶全家老小逃亡至荒郊的行宮,然而仍然被發現了行蹤。凜冽的冬日淩晨,叛將踏破荒野寧靜。皇帝最後的親衛與叛軍殊死搏鬥,然而卻最終寡不敵眾,盡數被屠戮殆盡。日出時分,叛軍帶領金戈鐵馬直入行宮,一路斬殺所見侍從……陳國皇帝手握開國將帥之刀,眼睜睜看著族中親人齊跪在祖宗祠堂前,一個接著一個飲下鳩酒……
這是一個長達2分鍾的長鏡頭,所有的人各就各位,由一台攝像機鋪設漫長的軌道而成。這是非常複雜的拍法,所有人員不能有一個走位錯誤,否則就是全盤重來。
“重來!重來!那邊的士兵你是沒有吃飯嗎?!你手裏的是刀不是斧!演不了別演!”整整一個上午,江寧的嗓子已經啞了,渾濁的眼裏滿是精光。
一幹主演在最後一個鏡頭的片場準備,然而前麵的群演頻頻出錯,所有人都跪得雙腿發軟,兩眼犯了花。
終於,鏡頭第一次移動到了主演場次,衛碧飾演女帝,隻露出一個端劍的背影紋絲不動,鏡頭在她身後移動,逐漸掃過陶可、林衿等人……林衿徐徐站起身,從侍從手中接過杯盞,忽然一個踉蹌,杯子跌落在了地上。
“卡——”江寧氣急敗壞,看是林衿,活生生把口中的罵聲咽了回去,“重來!”
林衿眼圈泛紅,雖然沒有聽罵,不過因為她這一個錯誤,之前的全部鏡頭已經作廢,現場的目光自然多有異樣。
重來,代表重跪,場地還原、群演歸位,大約過了15分鍾,鏡頭又一次回到祠堂內。這一次林衿的杯盞沒有摔,她僵硬著身體移動到位,舉杯對著衛碧行了個宮廷禮,而後是長久地靜默。
眾:……
片刻後,江寧惡狠狠砸了手裏的分鏡本。
“你這是忘詞了嗎?!!”
林衿紅了臉,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碎的汗珠。“對不起。”她小聲解釋,“我太累了……”
“誰不累?!”江寧冷笑。
尷尬的沉默在片場蔓延。
林衿是什麼,在片場的身份等同於三個億。就算是追求藝術如江寧,也並不敢真把三個億踢出劇組。等到午後,太陽已經高升,江導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歎息道:“武替呢?叫武替過來,鏡頭稍微改改,從側邊切入,不要拍到臉了。”
……這簡直是打臉啊。
衛碧沒有力氣幸災樂禍,她其實也隻不過是勉強支撐。她跪著的姿勢正對陽光,太陽直射到眼睛裏,刺痛的感覺越來越明晰,可是如果閉上眼,身體就無法保持平衡……她隻能盡量眯著眼睛,乞求下一遍千萬不要再出狀況。
好在,這一遍一切順利,鏡頭終於正對著掃到了女帝的臉上。
衛碧徐徐起身,把刀刃舉過頭頂,目光聚焦在鏡頭稍上的位置。
“大陳已亡!爾等還不束手就擒!”鏡頭外,飾演叛將的中年人扯著嗓子嚎叫出聲。
衛碧的目光微微低垂,麵無表情的臉上隻有幾根亂發飄散。停頓了許久,她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妙的弧度,和麻木的眼神相配顯得突兀而有詭異——
是啊,大陳已經亡了。
鮮血終將洗淨整一個皇族的汙穢。
沒有人會記得那些血腥的過往,沒有誰會記起這一段民不聊生的歲月。
這個黑暗而有腐朽的王朝終將成為曆史上不堪入目的一筆,為歲月所長埋。
消亡殆盡,腐爛為泥。
這是最好的結局。
“昏君!你還不束手投降!”叛將的刀刃發出錚鳴,“昏君!事到如今,你可曾有一分悔悟!”
衛碧的目光漸漸聚焦,重新鎖定到鏡頭上,在監視器裏看起來,就像是她的眼睛從迷蒙逐漸閃出了光輝。
“沒有。”衛碧沙啞著聲音出聲,她勾起嘴角,拔刀出刃,“孤所作所為,事事真心,步步循性,今時今日入此局,雖死,無悔。”
刀刃鋒利,然而女帝卻並沒有用它自刎,她把那一柄刀刃狠狠摔在了地上,踩在腳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短的匕首,直直刺入自己的胸膛。
叛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愣在當場。
女帝轟然倒地,陽光直射入眼,露出褐黃色的眼眸,橙靜如往西風光霽月的歲月。
時間仿佛靜止,沒有敢呼吸。
“卡——”
好久,江寧率先反應過來。
所有人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躺在地上的衛碧卻忽然捂住了眼睛,痛苦得蜷縮成了一團。
“衡、衡姐?”離得最近的陶可第一個反應過來。
在所有人行動之前,秦則寧衝進了片場,脫下衣服蓋住了衛碧的頭——“直升機!”
“快、快叫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