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痛心扉(1 / 3)

綺宵殿被紅羅炭燃得異常溫暖,熏爐內淡淡的鵝梨香亦迷醉著人心,卻無法燙暖此刻心涼如水的宇文煥卿。

他緊著時間批完了奏折,帶著簡嚴提著新進貢的南豐貢桔興匆匆的來到了芷蘭宮,可是迎接自己的除了滿宮病愈的宮婢,便是空空蕩蕩的綺宵殿。

瓷青驚惶莫名的眼神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顧沛蕖不在,已然又出宮去了。

他不能在眾人前動怒亦不能表露出絲毫的不悅,他不能讓顧沛蕖私自出宮的事讓人知道。所以他隻能靜靜地待在綺宵殿內,燃起滿殿的燭火等她回來。

突然,綺宵殿的祥雲雙鳳朱漆大門大開,一陣寒涼的冷風直直地撲麵而來。

一襲男裝的顧沛蕖閃身進來,但她看著自己笑得卻有些癡,複而步履淩亂地奔著自己過來。

他知道她在宮外惹了一場酒醉……

顧沛蕖見宇文煥卿坐那著實有些驚訝,但轉而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俊俏臉龐竟又生出幾分歡喜。

她跌跌撞撞間退下了自己的披風,眼泛桃花,顧盼含情地盯著麵色冷淡的宇文煥卿。

她一下子就撲到了宇文煥卿的身上,卻差一點跌倒,宇文煥卿雖然氣她擅自離宮,卻依然十分穩妥的接住她,怕她摔著。

他兩隻手環在她的腰間將她提在了自己懷裏,她倒是乖巧,很是自然地將兩胳膊環繞在自己的脖子上。

宇文煥卿隱隱聞到顧沛蕖她身上散發著酒氣,再見她醉眼朦朧,腮桃紅麵,一副‘美人既醉,朱顏酡些?’的模樣,越發的嫵媚撩人。

她盯著宇文煥卿,不忘嫣語嬌態溫柔:“你怎麼生得這樣好看?初次見你我就喜歡你的容顏,可是你卻冷冷地待我!”

宇文煥卿聽她如此說,心中猛的一緊,張了張嘴卻又無話可說。那時自己因不明了心意進而冷待了她,如今她仍耿耿於懷,自己此時解釋再多亦是無用!

醉雲釀的後起酒勁兒果真名不虛傳,顧沛蕖此時意識模糊卻難掩興奮。

宇文煥卿此刻還是不忘了問她:“你就那麼喜歡偷跑出宮麼?還醉成這個樣子!”

顧沛蕖抿了抿嘴唇,嬌笑著說:“宮外好啊!錦陵東市有好多我沒見過的東西,有糖葫蘆、有花燈、還有糖畫。不過好多我都無法帶回來,這個我倒是帶回來了!”

說著她在宇文煥卿的懷裏拱了拱,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胸部,反複摸摸沒找見。複又向下摸去,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了一個泥人,然後便拿著泥人傻傻地笑著。

宇文煥卿看著她的舉動不禁啞然失笑,他拿過泥人一瞧,此泥人捏得很是傳神,竟然是廣寒宮中的嫦娥仙子,她裙服之下的玉兔亦是活靈活現。

他見此不禁有點感傷:“苒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便是朕這座‘月宮’中的嫦娥,所以才會感到寂寞無聊,所以才會流連宮外的一切?”

顧沛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點點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宇文煥卿緊了緊懷中的她,顧沛蕖便生生地靠在他的肩頭:“朕知道你厭倦了宮裏的生活,即便是朕也心生厭倦!”

他甚是愛憐地捋者顧沛蕖鬢邊的碎發,絮絮而言:“可是朕是皇帝,朕一人肩負著億兆黎民的福祉,背負著大梁的家國河山,這是朕的使命,朕不能棄此不顧!所以朕成全不了自己,也不能成全你那顆向著自由的心!你明白麼?”

顧沛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神卻越發迷醉,胸脯卻有些起伏,仿若要說什麼,卻不知道如此說出口,隻是嘴唇不住的努了努。

宇文煥卿看著她如此撩人的模樣,情難自已,用自己白皙纖長的手指撫著她的紅潤光澤的嬌唇。一股欲念在自己的心中升騰,他調整一個姿勢準備吻下去。

卻聽顧沛蕖嗚嗚咽咽地說:“既然如此,南宮澈,你為什麼要退我的婚事?”

輕輕一言,宇文煥卿頓覺如五雷轟頂,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看著懷中的顧沛蕖,仿若聽見了自己魂魄出竅被劈碎的聲音。

顧沛蕖見眼前的‘南宮澈’居然沒有回答自己,便用手輕輕地拍著宇文煥卿的臉:“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敢說,是吧?你不敢說我替你說!”

她清了清嗓子,無比清晰地說:“因為你退了我的婚事,我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以為別人不知道麼?那是迫於我父親的淫威,他們不敢說!你可知道?可知道就是因為你的退婚、你的謀劃,將我推進了這寒涼無比的皇宮?”

顧沛蕖說到動情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我本來想進宮就進宮吧,宇文煥卿生得那樣好看自己也不算虧!可是一入宮我就遭受冷遇!”

她在宇文煥卿的懷裏抽抽噎噎地更加厲害,眼淚噴薄而出,像斷了線了珍珠生生地砸在了宇文煥卿的心裏。

“我…我先是被人汙蔑毀了清白,然後又被假聖旨誆去赴死,接著就被東太後掌摑廢棄芷蘭宮。即便是這樣,她們還不肯放過我。複又被衛玄雅下毒,而後便是含笑散、毒鼠、甚至酈良侍去祈福,那馮婧妍想摔死的都是我!”

顧沛蕖越說越激動,她用力的扯過宇文煥卿的領子,緊緊地攥在手裏:“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被如此對待?”

宇文煥卿見她如此,眼上漸漸蒙上了一層清淚,他心疼極了眼前的女子,心中亦翻湧著對她如排山倒海般的愧疚。

顧沛蕖近乎咆哮地問著眼前的‘南宮澈’:“這還遠遠不夠!我接二連三的被刺殺,生死一線間,宇文煥卿他都沒有來救我。他不是在我身邊安插了瓷青麼?他不是無所不知麼?”

宇文煥卿寒涼哀傷的眼睛再也蓄不住滾滾的熱淚,滴滴墜落間,他輕輕地說:“苒苒,你別說了好不好?我安排瓷青不是為了監視你,是希望她做我的眼睛,可以在你危難的時候來告訴我,我可以趕去保全你!”

“不好,我要說完,我要說清楚!我不是被他召進宮作‘應景’的妃子麼?我的父親不是他忌憚的對手麼?他怎麼就能忍心眼睜睜看到還沒‘物盡其用’的我去死呢?”

顧沛蕖激動地敲打著宇文煥卿的脊背,他則緊緊地將她抱住:“苒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讓你為難,讓你傷心難過!可你要相信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處理好一切。將芷蘭宮變成最幹淨的樂土,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點傷害!”

顧沛蕖情緒漸漸平息,她複又緊緊地貼在宇文煥卿的懷裏:“南宮澈,若是你當初便對我如此,那該有多好!我們逍遙在朝堂之外,寄情山水。看盡世間繁華,做一對神仙眷侶!”

宇文煥卿再次聽到她呼喚南宮澈的名字,那名字仿若變成了一把利劍生生地割開了他的心,鮮血淋漓間竟是痛徹心扉。

他寒涼莫名的眼睛盯著她,字字誅心地問:“顧沛蕖,你心心念念的難道一直都是他麼?就因為他救了你?就因為朕不知道你何時出宮,無法分身去救你,你就抹去了朕對你所有的情義?”

顧沛蕖眼神漸漸地蓄滿了哀傷與憂愁,她似乎沒有聽見宇文煥卿的話,隻是緊緊地靠在他的胸口,喃喃自語:“你給我買的泥人呢?是不是我要將它當做明珠還給你?咱倆真應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那句詩。人生不盡如人意啊!”

此後,綺宵殿安靜了,安靜地隻能聽到顧沛蕖日漸均勻的鼻息,宇文煥卿怔怔地看著安然睡在自己懷中的女子,熟悉卻又陌生。

能聽到她的肺腑之言他很感激,至少他知道了她的困惑與憂慮,他還有機會去補救,去彌補對她的虧欠。

可是自己放在她身上所有的感情,竟然未在她心中激起半點漣漪,或許從始至終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宇文煥卿覺得此刻的自己很脆弱,仿若輕輕一碰便會潰成一堆枯木。

他望著她傾城絕世的容顏心底悲涼莫名,就似眼睜睜看著自己用情澆灌的芙蕖花在風中凋落枯萎。

宮中女子的嫉妒與傷害已經讓她遍體鱗傷,她憤恨她們的同時亦怨懟了自己,原來在她眼中自己能帶給的隻有無盡的困擾與麻煩,或許自己的愛之於她便隻事束縛罷了!

宇文煥卿見地上掉落的那支泥人,隨手撿了起來,他切切地盯著它,南宮澈的臉忽而閃過眼前,他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他抱起顧沛蕖將她放在床榻上,蓋好被子,將她那奉若珍寶的泥人放在了她的枕邊。

此時月上中天,闔宮寧靜,綺宵殿的朱漆門卻開了。

宇文煥卿形容蕭索的走了出來,在不遠處守夜的簡頌見此趕緊去蕪房找簡嚴。

簡嚴邊整理衣服,邊顛顛地往宇文煥卿這邊跑:“皇上,夜這麼深了,你這要去哪啊?”

宇文煥卿感覺方才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有氣無力的說:“回函恩殿!”

說罷,便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簡嚴和簡頌二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而在偏殿守夜的瓷青亦被驚動了,她出來時便看見宇文煥卿甚是傷情的背影被月色拉伸的格外寂寥。

一路上,簡嚴都不敢抬頭看宇文煥卿,他此時的氣質如夜遊出行,或似鬼魅附身,麵色極盡蒼白,神情則十分迷茫。

天地孤清,宇文煥卿此時覺得自己仍舊是那個孤家寡人,可是他不甘心,即便她現在心中無自己分毫,他依舊不甘心。

在他的信念裏普天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要不得的人。

宇文煥卿抬眼望了望蒼茫的星空,緊了緊自己的拳頭,目光中含著冷冷的冰淩,似可冰凍萬物,摧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