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稍顯陰暗潮濕的宮廷牢房內,一個身穿鬥篷帶著帽子身形嬌小的女子走到一嘴角有黑痣的女子麵前。
她嘴角凝著一絲狠辣冷覺的笑意,她輕輕抬起對麵女子的臉,聲音冷酷寒涼:“你的家人已經安頓好了,你若是識趣便安心的去吧!這個世界上,她隻相信死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活著?”
那女子抬起滿是血痕的臉,上麵似隆起了一條條血色的溝壑,更似數條蚯蚓惡心的沾在她白皙的臉上。
她的眼神絕望而無助,她聲音顫抖而虛弱:“黛鴛,你…你不得好死,你若傷我家人,我即便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哦?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成想你居然還如此暴戾!你若真有本事化作厲鬼,那我就隻好隨時恭候了。你受刑不過,咬舌自盡,很好的歸宿啊!”
黛鴛麵無表情,仿若自己來處置的不過一隻螻蟻而已,她因不小心觸碰到了女子滿是鮮血的臉,手上沾染了汙血,她拿出錦帕將手上的血擦幹淨。
一種厭棄的情緒在她的目光中升騰,但是她還是將帶血的錦帕塞進了懷裏。
黛鳶見這女子很是絕望,目光狠辣且嗜血,但是她顯然知道自己鬥不過這可殺人奪命的權力,她眼含清淚,一用力便咬斷了舌頭,涓涓的血流從她的嘴中流出。
黛鳶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呼吸全無,不知怎的她歎了口氣,攏了攏自己的鬥篷便起身離去了。
牢獄之外,月黑風高,寒風凜凜,黛鳶緊著步伐快速消失在了拐角的巷子內。
隻是她不知道,不遠處宇文煥卿寒涼的眼睛一直跟著她的身影而移動。
見黛鳶走後,宇文煥卿領著簡嚴閃身出來,複而去了掌務司的牢房。
這幾日,夜深的時候,皇上總要親自到掌務司的牢房來一次,總是要在外邊呆上好久才會進去。
不帶賀一泓,隻帶著簡嚴一個,提著一個不甚明亮的宮燈,到了這邊就讓簡嚴熄掉。簡嚴他見皇上夜裏站在風口裏也不怕染了風寒,確實他不明白為何,今日她才知道原來皇上是來親自捉‘鬼’的,往日‘鬼’有警覺不敢前來。
如今,距離惡犬之事已經過去了四五天,這‘鬼’還是因為心虛,自己送上門來了。
隻是不想這‘鬼’真的會是黛鳶,因為無論是簡嚴還是宇文煥卿似乎都有一種篤定:這惡犬之事發生後,黛鳶便脫不了幹係。
簡嚴與黛鳶也算是有著深厚的交情,畢竟二人都在離宮侍候了宇文煥卿多年。此時簡嚴依舊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黛鳶姑娘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宇文煥卿臉上亦有無奈的情緒:“人心不足,她總想要本不屬於她的,自然欲求不滿,將自己攪進這紛爭裏。”
簡嚴低著眉眼小心的詢問:“皇上,您打算如何處置她?”
宇文煥卿從荷包裏找出了火燧子遞給了簡嚴,讓他將宮燈點上:“南詔的烏不同就要來了,這黛鳶怎麼說也是南詔聖女。在南詔人的眼中她便是連接南詔與大梁的紐帶,所以朕暫時不會動她,打發走了烏不同再處置她也不遲。”
簡嚴聽到這稍稍鬆了口氣,想為黛鳶求情幾句卻又不好張口,便旁敲側擊地說:“皇上,那日後你要如何處置黛鳶呢?會…會處死麼?”
宇文煥卿寒涼的眼眸似容著冰風冷霜,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簡嚴,朕並非絕情寡義之人,自然知道你與黛鳶的交情。黛鳶做了朕三年的侍文女官,五年的書房伴讀,她即便再錯,朕也會網開一麵留她性命。但是,朕不希望她一錯再錯,錯到朕無法原諒她!”
說罷,宇文煥卿便進到了牢中,他提著燈徑直走向了那女子。
他將燈提高,可以盈盈照到她的臉:“可以了,她已經走了。”
隻見剛才已經死了的女子複又抬起了頭,將口中一包血糊糊地東西吐了出去。
宇文煥卿吩咐道:“簡嚴鬆她下來!”
簡嚴便快步走了過來,為吊著的女子解開了縛在她手上的繩索。女子被鬆開後,趕緊匍匐地跪在了地上:“奴婢謝皇上不殺之恩,此次又救了奴婢,奴婢之前蒙了心竅做了那蠢事,還請皇上責罰!”
宇文煥卿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女子,臉上浮起一抹淺笑:“你受了這刑便是算是罰過了,日後你要改過自新,不要辜負了朕免你的死罪。還有你的家人朕已經派人安頓好了,從今日起你就到毓秀宮當差侍候莫貴人,朕為你賜名雲顏。你不可擅自出毓秀宮,不要讓外人看到你。”
雲顏聽到宇文煥卿如此說,趕緊行了叩拜大禮:“雲顏,謝皇上賜名。奴婢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的侍候莫貴人。”
宇文煥卿覺得這牢裏著實陰冷,他搓了搓手卻溫言:“朕讓你去毓秀宮不是讓你去侍候莫貴人,隻是讓你盯著碧桃和碧月那兩個女婢,將她的一舉一動都記了下來。再有毓秀宮自從莫貴人被貶,便鮮少有人踏足。你在那比較安全。”
簡嚴見這雲顏相貌平平,資質亦很平庸,他實在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處心積慮的保住了此人,難道她真的有什麼自己沒有發現的過人之處麼?
宇文煥卿見該與雲顏說的都說了,便也提著燈籠對旁邊的簡嚴吩咐:“簡嚴,你一會兒讓簡頌給她送些衣服,然後找個偏僻的小暖閣給她住下,養好了傷,再讓簡頌將她送到毓秀宮去,就說是今年新進的小宮女分配到毓秀宮的。”
簡嚴自是領了旨意,與宇文煥卿踏出了掌務司的牢房。
二人走在通往紫宸宮的甬道上,一盞不是很明亮的宮燈照亮了前行的路,隻是稍顯些許寂寥。
簡嚴低著眉眼盤桓著方才心中的疑問,還是將此言問了出來:
“皇上,奴才有些不明白,這雲顏相貌平平,資質也很平庸,皇上為何留她性命,還將她送到了毓秀宮去了?”
宇文煥卿望了望空中那輪朦朧地像遮了一層麵紗的月亮,微微一笑:“她相貌平平又如何?朕又不是選妃。她資質平庸麼?朕不覺得,朕覺得她身上有一股子韌勁兒,她可是經住了十八道刑罰的!一個弱女子能如此堅韌,怎麼會資質平庸呢?”
簡嚴見皇上用人向來穩準,便稱讚道:“您別說,那仵作嬤嬤和上刑嬤嬤的刑罰可不是一般人能挺得住的,這小丫頭倒是個例外。隻是她的衷心是否可靠呢?”
宇文煥卿棱角分明的臉龐閃過一絲自信:“朕救了她亦救了她的家人,難道還買不來一顆衷心麼?再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朕決定用她就不會在疑心她!”
耳邊呼呼的冷風吹過夾雜著冷凜的梅香,宇文煥卿不禁將這幾日案件的進展又反反複複地思量了起來。
這幾日的刑罰下來,那離宮的管事、內廷采買的總管還有衍慶宮的其他婢女倒是吐了幹淨。隻有雲顏一聲不吭,而後宇文煥卿卻放出假消息:稱隻有雲顏一人受刑不住,眼看著就要招供了,而其他人早就受不住刑死在了牢中。
也正因如此,今日才引來了黛鳶。
遺憾的是那些招供了的人,他們都說不住誰是幕後主使。隻是說自己夜裏收到了銀子,過了好久才有個臉生的女婢蒙著臉告訴他們要做之事。
隻是女婢手中拿著離宮管事戕害廢妃的罪證,內廷采買貪汙的賬本,還有婢女家人的貼身之物。這些人一見到這些,便不得不勠力同心地謀劃起了那惡犬之事,但是他們卻在未用刑之前便將薛馥雅給招了出來。
可是當宇文煥卿派人拿著選秀時畫師為秀女畫的畫像,讓他們單獨辨認誰是薛馥雅時,竟然有人指錯了,可見這些人亦是受人蒙蔽。
所以,這薛馥雅亦是這棋中一子罷了,因為賀一泓在掌錦司找到了為薛馥雅縫製紅鬥篷的繡娘,那繡娘卻拿出了薛馥雅讓她放在鬥篷中的毒藥。
原來,隻有那鬥篷經久穿著這毒藥才會發生藥效,可使人皮膚潰爛,進而敗血而死。但是這繡娘思慮再三未敢行事,隻是將這藥偷偷地藏了起來。
至於那帶血的雞毛亦不是她放進去了,至於是誰亦是無從查找。
所以這幕後的真凶早已將退路想好,痕跡擦幹淨,雖然宇文煥卿和顧沛蕖都懷疑是皇後所為,但是卻沒有證據。
今日黛鳶倒是可以作為一個新的佐證,但是又和皇後何幹?
想到這,宇文煥卿哀怨地歎了口氣,因為自己與鄭雪如的這場較量自己輸得徹底,自己隻不過得了一個衷心的女婢。而她卻除掉了薛馥雅,除掉了衛玄雅,隻是差那麼一點點就除掉了顧沛蕖。
他嘴角一抹涼絲絲的苦笑越發的明顯,原來自己這結發妻子未必是真的端莊溫婉,自然也不是與世無爭,隻是她爭取得更加隱蔽,更加暴戾。
一路上,梅花的香氣總是縈繞在這幽冷的夜裏,宇文煥卿止住了那擾人的思慮,他無奈地搖搖頭。
以前他還希望在自己無暇之時,皇後鄭雪如可以保全顧沛蕖,此時看來,那時的自己簡直是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