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塢薄帳輕紗掩映,霧氣氤氳繚繞,青鸞湯池內清澈溫暖的泉水滾滾湧動。那柰花、梨花、紅蓮花,櫻桃花、玫瑰花的香瓣隨著青鸞石雕水噴中涓涓不斷的溫暖泉水而動,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本應美好的一切,之於青鸞湯池內的宇文煥卿和顧沛蕖而言卻隻剩下一池哀傷。
宇文煥群看著眼眶通紅,啜泣不止的顧沛蕖,顯得尤為清冷:“苒苒,你此時哭,是覺得朕輕薄了你?還是對朕救你一命的感激涕淚?”
顧沛蕖低著眉眼看著水中自己若隱若現的身體,無奈地將眼睛別向另一方。
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但是宇文煥卿此時早已心知肚明,這讓他有些氣悶,聲音越發的冷絕:“顧沛蕖,此時不是你哭的時候,上次朕教你的話你還記得麼?無論一會兒母後等人怎麼問你,你都要一口咬定與朕兩情繾綣,情意深重,早已經把自己的整顆心和身子都給了朕!你聽明白了?”
宇文煥卿越往後說越沒有底氣,因為他覺得此時自己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顧沛蕖聽到宇文煥卿的切切叮囑,不禁有些奇怪。
但方才戚媚和鄭雪如冒然闖進來便是來者不善,許是對她偷偷出宮的起了疑心?所以此時才來興師問罪?
那麼宇文煥卿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出宮了,進而趕來救自己呢?
她含情凝涕小心翼翼地詢問:“皇上,你怎麼知道臣妾出宮了?”
“朕如何知道的,以後再說吧!先把眼前的事應付過去再說。宇文煥卿表情有些冷峻,他抬著眉眼並未往水內看,便轉身離開了青鸞湯池。
此時瓷青已經領著倚畫換好了女裝前來侍候,瓷青手裏捧著的就是幹爽的內衫,一套為宇文煥卿的,一套為顧沛蕖的。
宇文煥卿頗為滿意的對瓷青點點頭,又覷了一眼旁邊有些局促不安的倚畫:“倚畫,你記住了,朕與你們娘娘沐浴是你和瓷青侍候的,朕是申時來的芷蘭宮,隻身前來,不曾帶什麼人!”
倚畫此時當然明白這是皇上在救娘娘和自己,因為她換好衣服折返綺宵殿的時候,就看到了太後戚媚和皇後鄭雪如從沐清塢出來。
後來聽瓷青將來龍去脈一說,她才知道若不是皇上及時趕到,恐怕此時她與娘娘早已被抓個現行,那麼擅自出宮的罪責就足夠自己與娘娘被處以極刑。
倚畫想到宇文煥卿竭力保全顧沛蕖,而顧沛蕖卻在宮外與那個南宮公子糾纏不休,臉上不僅尷尬而且慚愧:“奴婢記住了,請皇上放心!”
宇文煥卿心中的怨氣不能發出來,隻得對倚畫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放心?是啊!朕對你們都很放心,放心到放縱!”
說罷,他拿起內衫閃身進了屏風內,將衣服換好,他再出來已經換好了內衫。
瓷青見此趕緊侍奉宇文煥卿更衣,卻被推卻:“朕自己來,你們伺候你們家娘娘梳妝打扮吧,記得將她的頭發擦幹,此時天寒地凍不要讓她惹了風寒!”
顧沛蕖雖然在青鸞湯池內,卻將宇文煥卿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裏,聽在耳中。
她早已抑製不住噴薄而出的淚水,自己偷偷地傷害了他,而今他卻處心積慮的保全自己。
這讓顧沛蕖的心中揣滿了負罪感,她覺得自己虧欠了宇文煥卿好多,好似多到無法償還。
宇文煥卿徑自穿好了衣服,將濕漉漉的頭發用棉布毛巾一裹便拿起發冠,提著披風便向回廊走去。
他的背影寂寥而又孤獨,這讓顧沛蕖直覺自己的心猶如被針紮了一般,細細密密的疼。
宇文煥卿走後,顧沛蕖才得以起身,瓷青和倚畫為她梳妝打扮。
顧沛蕖坐在沐清塢的妝台前,手裏拿著那支絳紅海棠綴露步搖在手中摩挲:“瓷青,這都是皇上拿過來的麼?”
瓷青雖然不知道顧沛蕖為何要三番五四的擅自出宮,但是她卻能看出皇上宇文煥卿甚是傷情的模樣,顯然皇上不希望景妃娘娘總出宮。
為此,她在心底竟然對顧沛蕖生出了一絲怨懟:“沒錯,是皇上拿過來的,還有這衣服也是,就連沐清塢的布置也是皇上親自做得,看上去真像沐浴香湯的樣子。”
說完,瓷青便開始給顧沛蕖梳頭發,一旁的倚畫則氣悶著不說一句話,因為她心中的天平一直都是偏向皇上的,她委實看不出南宮澈到底哪裏好,更是討厭透了他身邊的燕鋒。
顧沛蕖臉上現出一絲愧疚的尷尬,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著實有些灼燒。
此時,瓊華殿華燈初掌,自是燈火通明,戚媚不怒自威地端坐在高座之上。
簡嚴的一聲‘皇上駕到’倒是驚覺了坐在下麵太師椅上的鄭雪如,她腦中反複回想著自己在沐清塢看到那香豔的一幕,心中哀涼無比。
宇文煥卿此時已經掩藏了方才失意與傷情,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來到了瓊華殿。
戚媚見此便坐到了一邊,示意皇帝坐到高座上去。
瓊華殿內火炭燒得興旺,將殿內烘得暖烘烘地,宇文煥卿抬眼見到母後的舉動,自然會意,他徑自坐在了高座旁。
此時,錦瑟已經為太後,皇後添了茶盞,見皇上來了又烹煮了一盞普洱茶呈給了宇文煥卿。
宇文煥卿看著橙黃清瀲的茶汁,不禁嘴角揚起一絲淺笑:“錦瑟,為何每次朕來芷蘭宮,你們為朕奉的都是暖茶紅茶?不是普洱就是大紅袍,不是大紅袍就是滇紅?”
錦瑟謙卑一禮:“這是我們娘娘交代的,娘娘說皇上政務繁忙,時常熬夜批改奏折對脾胃有傷,所以喝不得綠茶涼茶,所以命奴婢等人,但凡皇上來芷蘭宮隻得奉此類的暖茶!”
宇文煥卿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心中一暖,他知道這卻是顧沛蕖所為,而他此時故意問錦瑟,就是讓她說給母後和鄭雪如聽,讓她們對那起謠言生疑。
戚媚和鄭雪如將錦瑟的話聽得真切明白,戚媚臉上不禁有些局促。
而鄭雪如卻對此嗤之以鼻,她認為顧沛蕖的用心是被宇文煥卿他接受的‘用心’,而自己和其他妃嬪對他的用心,他卻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三人正各自盤桓間,隻見進來幾個打更的小內侍,還有兩個女婢走了進來,她們麵色局促十分的膽怯,一進殿便撲通一下子都跪了下來。
宇文煥卿見此自然知道戚媚的用意,但還是明知故問地說:“母後,您這是做什麼?”
戚媚接過茶盞,微微一抿,嘴角含笑:“皇帝,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待會等那景妃來了,再對峙也不遲!”
說話間,顧沛蕖已經閃身進了瓊華殿。
她著了一襲海棠紅的袍服,外邊搭著雪羽披肩,曳著月白鏽水紋紅海棠花長裙,纖腰不足盈盈一握,腰間帶著紫玉玲瓏,即便是冬日亦能顯出玲瓏有致的身段。
她脂粉未施,卻依然膚若凝脂、粉雕玉琢一般,依舊是明眸皓齒。
而她一頭秀發輕挽,簪著兩支絳紅海棠綴露步搖,恍若傾城,似是飄然如仙,就那樣款款而至,依舊是超凡脫俗,冠絕天下。
宇文煥卿見她如此模樣,不禁添了有一抹憂愁,為何她偏偏不愛自己?他看著搖曳生姿的紅海棠綴露步搖,仿佛再次看到了自己找首飾時,那靜靜躺在她妝奩盒內的那支嫦娥泥人。
不成想過了這麼久,她依然留著南宮澈給她買的泥人,或許那才是她心中的珍寶,再或許隻因是南宮澈所贈。
他收起了目光亦收起了失意,自是靜默地品著這盞她唯一肯為自己花心思的茶盞,溫暖自己將將要涼透的心。
顧沛蕖見高坐上的宇文煥卿靜默不語的品茶,而太後戚媚和皇後鄭雪如都目露寒光的盯著她,她趕緊禮儀周全地說:“臣妾拜見皇上,拜見太後娘娘,拜見皇後娘娘。”
過了好一會兒,宇文煥卿發現母後居然沒有叫她起身,便趕緊說:“起來吧,簡嚴為景妃賜座!”
戚媚冷著眉眼,一副頤指氣使的口吻:“將芷蘭宮的侍婢都宣進殿裏來,哀家有話要問他們!”
易安會意便將所有的侍婢都宣進了瓊華殿。
戚媚因見宇文煥卿好巧不巧地就在芷蘭宮中,想到自己曾派易安前去探查時他還在紫宸宮中批奏折,怎麼轉眼就駕臨芷蘭宮了。
想到上次他施展輕功前來救顧沛蕖不禁心中納罕,便緊著問:“皇上今日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景妃宮中,什麼時辰來的?而且身邊也沒有簡頌侍候?”
“兒臣批完奏折,便自己獨自散步過來了!至於是何時來得?兒臣倒是沒留意,王彥,倚畫,朕是何時來得芷蘭宮?”
王彥低著眉眼:“皇上來芷蘭宮的時候大概是申時,皇上隻身前來還嚇了奴才一跳呢!”
倚畫麵上一熱,點點頭切切地說:“皇上卻是申時來得,而後便與娘娘去沐浴了!”
戚媚一算時辰倒是對的上,難道是自己多慮了?
她清了清嗓子,詰問道:“皇帝,最近宮中盛傳‘景妃與南宮澈有染’一事,你可知道?”
顧沛蕖與倚畫聽此,具是一驚,原來戚媚與鄭雪如前來是因為宮中已經生出了此等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