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道,“我又不是頭一次認得她,哪裏就有你說的這麼壞了?”
柳文淵道,“那是你平日裏沒得罪她。”
裴氏看了一眼雲秀。雲秀懵懂的抬起頭來,“嗯?”
裴氏見她無知無覺得跟個赤子似的,略覺著頭痛。隻道,“她‘虐’是她錯,我不恭就是我錯了。”
柳文淵無奈搖頭,道,“……早些回來。”
裴氏又招手讓雲秀出來說話。
雲秀正沉浸在她四叔的藏書中不可自拔,根本沒留心聽他們說話,此刻還迷迷瞪瞪的呢。
心不在焉的起身跟過去。
出了門,一直走到書房對麵花窗前的鳳尾竹下,裴氏才停住腳步,牽了她的手,循循善誘道,“要和大娘和解,今日是最好的時機。當著幾個嬸嬸們的麵向她道個歉,我們再幫你說幾句好話,她麵子上過去了,就不會再和你計較了。今日有這麼多人見證,日後她再想苛待你,大約也會有幾分顧慮。”
雲秀:……啥?
裴氏問,“你去不去?”
雲秀便知道,裴氏那句“她虐她錯,我不恭我錯”,確實是對著她說的。
裴氏好心指點她處世之道,雲秀倒是領情,奈何她們倆生活目標不大一樣。雲秀是能不和鄭氏周旋就絕對不會去周旋,否則她跑什麼?
但這丫頭多少還是有些寄人籬下的自覺的。
——畢竟嬸嬸隻是嬸嬸。裴氏心善暫時收留她是一種光景,她死賴著不肯走又是另一種光景了。
雲秀竟難得生出一絲酸楚來。
……身為穿越女居然混得連個容身之處都無,未免也太淒涼了些。
正感慨間,忽聽書房那邊傳來他四叔的聲音,“秀丫頭,剛剛讓你抄的書抄完了嗎?”
雲秀:……啥?
對上他四叔一本正經的眼神,忙改口道,“還,還沒!”
立刻便仰頭用心虛的、可憐巴巴的小眼神望向裴氏。
裴氏:……
這麼拙劣的一唱一和,也堪稱歎為觀止。裴氏惱火都不知從何惱起,反倒覺著叔侄倆可憐得有些可愛了。
到底還是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無奈笑道,“……抄書去吧。”
雲秀歡呼雀躍的道一聲,“哎!”撒蹄子跑回書房去了。
裴氏便帶了個丫鬟,獨自去三才堂幫忙。
她去的略晚了些,其餘兩個妯娌都已經到了,正幫著鄭氏清點準備歸庫的器物。
說是幫忙,實際上就是從旁看著罷了。鄭氏手裏清單、對牌都記錄歸整得一清二楚——有幾件幾樣,該如何支取歸還,該誰檢點收納,壞了丟了分別該如何處置……全都有條不紊。
此刻小廝們抬了東西進來交牌,管事丫鬟們有人讀單子、有人盤點清查。鄭氏就坐在中堂,一麵凝眉聽著,一麵喝茶。妯娌們則分坐在她左右。
裴氏見她們忙著,便悄悄進屋去坐下——管祭器歸根到底是宗婦的事,令她們妯娌參與不過是擺個姿態罷了,裴氏心裏有數。
誰知鄭氏抬眼見她來了,端茶道,“從頭重報一遍給裴娘子聽。”
裴氏忙起身笑道,“可別。我本來就來得晚了,怪難為情的。你再重報一遍,我豈不更無地自容了?”
另外兩個嫂子也打圓場,調笑她,“可不就是要讓你知羞嗎?”
鄭氏撥著茶梗,並不動容,“還是再報一遍吧,別過後再說我們任事自專。”
裴氏心軟歸心軟,嘴上卻從不吃虧。聽鄭氏這話不對味,笑容立刻便客套起來,“這您就放心吧。我以前沒說過,以後也不會說。沒說過旁人,當然也不會說您。”
妯娌們便都不說話了。
鄭氏依舊不動聲色,道,“這就好。”便命人接著清點器物。
裴氏此刻才信了柳文淵的話,卻也並不後悔今日過來——人來了還能辯駁幾句,人不來豈不是要任由鄭氏編排?
鄭氏卻也不急於發難,隻老神在在做自己的事。
祠堂祭祖的器物,光光盤盞簠簋就足足二十多樣、百八十件,管事丫鬟也不免漏眼看錯或是口誤報錯,鄭氏每每立刻就能指出來。
有她坐鎮,再加上氣氛尷尬,做事生怕哪步出錯正撞到槍口上,不做事的巴不得一言不發以免引火燒身,都戰戰兢兢,不過一會兒功夫,滿院子東西都已清點核對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