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進入書房,入目便是那抹清雋人影,蓮梵卿此刻正端坐於書案旁,狼毫飛舞於宣紙之上,目光閃了一閃,雲洛悠悠然上前,在方桌前落座。
此刻,雲洛才開始打量這間書房,房間隔間裏置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壘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雖繁雜卻錯落有致,極為美觀。另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個汝窯花囊,一株白蓮肆意生長,房中蓮香幽幽。西牆上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乃是顏魯公墨跡,其詞雲:煙霞閑骨格,泉石野生涯。左邊紫檀架上則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著小錘。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
將整個房間打量了一遍,雲洛抬眼望著不遠處專心作畫的身影,眸中泛過幾許狐疑之色。書房之於文人雅士,乃是私密之處,觀其布局則能極好的體現出書房主人的心性,蓮梵卿少年成名,一直被天下文人奉為上賓,天下人皆稱其“高潔傲岸,風骨絕佳”,然而,從書房的布置來看,風骨不假,不過,這不染官場傾軋政權更迭的高潔,怕是並不為真……
片刻,那抹清雋身影似是終於作畫完畢,收筆之後,這才抬頭,望著不遠處悠然肆意的人,沒有怒氣,沒有訝異,平靜得仿佛一切應當是自然而然發生,竟仿若老友般開口道,“不過來看一眼嗎?”
雲洛昨日便花了時間細細思索了近些日子發生的一切,既然濮灃書院正在醞釀著什麼,他自己也早已不可能平平凡凡混進書院,此時再收斂起性子壓抑自己倒是極不快活了,倒不如順其自然,真三分假三分,這迷魂陣擺上,不知到底何人最終入局……
心中莞爾,雖不知蓮梵卿將自己叫來打得何種主意,雲洛依言起身,“既然夫子如此說,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待見到宣紙上栩栩如生的白蓮,雲洛眸中閃過驚豔之色,開口讚道,“‘風含翠筱娟娟淨,雨裛紅蕖冉冉香’,夫子此畫,筆力古樸遒勁,手法嫻熟,確為難得的佳作!”
蓮梵卿聞言,垂下的眸子微微閃動,卻又聽得身旁的人輕笑一聲,“不過,這筆鋒雖細膩卻暗藏鋒芒,到底是這蓮花較之其他不同,還是夫子您冰心玉骨,學生可就不知道了!”
探究的盯著蓮梵卿,雲洛心中暗忖,麵上卻是笑意吟吟,隻見麵前之人原本隱於袖中的手伸出,落於半空中,雲洛被那一抹白晃了心神,視線望過去,卻隻見到了一雙極其秀美的手,仿若美玉雕琢而成,根根分明,象牙般的肌膚,五指纖長,恰是多一分則嫌多,少一分則不足,在陽光下流轉著淡淡華光,任誰見了也隻得歎一聲“絕美”!
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雲洛忽聽得身旁之人輕笑,聲音自喉嚨中溢出,帶著絲絲沙啞,卻極為誘人,“今日你可是又與夫子起衝突了?”
雲洛未曾言語,眼見那人又不緊不慢將手收回了衣袖中,被潔白的錦衣牢牢遮擋住再不見一絲痕跡,從誘惑中回神,眉頭皺起,帶著幾分糾結,“夫子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看著麵前之人眼中毫不掩飾的遺憾之色,輕笑一聲,蓮梵卿轉眸,“自然是真話!”
“真話就是……學生並未與林琅夫子起衝突,隻不過是學業上有些分歧罷了,而且學生可是極為尊重夫子們,極為乖巧,其他學子都可以為學生作證!”麵上端得是乖巧無比,雲洛答道。
眉頭詫異的挑起,蓮梵卿略顯淺淡的眸子盯著麵前之人,腦海裏想起剛剛林琅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要求他懲誡洛子衍的模樣,麵色古怪的波動了幾分,“那假話呢?”
雲洛挑眉輕笑,“假話便是,學生今日與夫子並無衝突,也並無爭執,安安穩穩的在學堂裏學習!”
蓮梵卿原本便知曉麵前之人的性子極為灑脫,然而方才才真正見識到,原來此人竟能如此顛倒黑白,舌燦金蓮,無奈輕歎,想起林琅遍布怒氣的麵容,罷了,隻能自己親自走一趟去道歉了……
下定決心,蓮梵卿抬頭,剛想說些什麼,一眼便望見了麵前之人嘴角悄然流露出的陰謀得逞的笑意,不由得心中一堵,話都到了嘴邊卻改了口,唇邊悄然勾勒起一抹弧度,“本席原本還想勉勵你幾句就放你回去,又想起,你如此愛學識,那必定不會介意替為師抄寫一遍《二十四史》吧!”
瞧見麵前之人奸詐的笑意凝結在臉上,自眼角眉梢處碎碎破裂,蓮梵卿隻覺心中從未有過的舒暢,嘴角勾起,笑意一直蔓延到眼中,當即抬步,“本席前去林琅夫子處,明日課堂之上,若是能見到你親手抄寫的經書,相比林夫子定然十分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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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夫子,狐狸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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