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視蕭冷消失,棧中沉寂良久。端木長歌忽地歎道:“白先生,不殺此人,後患無窮。”白樸露出一絲苦笑,“當啷”一聲,手中折扇落下兩截精鋼扇骨,他歎道:“要殺此人又談何容易!”
梁天德濃眉緊鎖,忽地冷冷說道:“白先生,小老兒有一事不明,這人如此厲害,白先生為何直呼我兒‘淮安王’,讓他陷入險境?”白樸歎道:“先生見諒,白某這麼做原因有二。其一,這人被我瞧破行藏,難免一戰;其二,若讓他知曉淮安王死訊,於我方十分不利。他既是對頭派來的,我索性將計就計,讓他將淮安王未死的消息傳到敵人耳中,也叫他們多幾分忌憚。”說到這裏,他心中歉疚,含笑說道,“梁先生不必擔心,有我白樸在一日,必然保護小兄弟周全。”
梁天德將信將疑,如今勢成騎虎,欲罷不能,隻是默然無語。嚴剛則叫出渾身篩糠的客棧夥計,讓他安排上房歇息。
白樸怕那黑衣人去而複返,故命眾人同處一房,彼此照應。他自與端木長歌寢於外室,若有敵人來犯便可抵禦。嚴剛、梁天德住在內室,看管梁文靖。
安置已定,白樸與梁天德又將梁文靖叫到身邊,曉之以家國大義,不料這小子嗬欠連天,間或精神稍振,眼中便有厭煩神氣。梁天德久說無功,惱怒起來,破口臭罵。
白樸麵沉如水,沉思良久,忽從懷中取出那枚虎符,凝視半晌,神色漸轉淒涼,忽地歎道:“小兄弟,你已經假扮淮安王,那就不妨做得徹底一些。這虎符麼,我也交給你了。”說罷,將虎符交到梁文靖手裏。梁文靖兀自發愣,梁天德已道:“不成,如此神器,怎可交與這個無德無能之人!”
白樸搖頭歎道:“如今黑水強敵潛伏在側,白某也不知是否還有性命趕到合州。若我學藝不精,敗落身死,你父子務必竭力逃生,前往合州。”眾人想到那蕭冷的刀法,心中盡皆默然。一時隻見孤燈搖曳,暗影浮動,室內充滿了哀愁、絕望的氣氛。
梁文靖心驚肉跳,支吾兩聲,說道:“白先生都輸了,我本領低微,也必然沒命,這玉虎還是白先生保管的好。”白樸擺手道:“白某隻是無關緊要的小卒,屆時扭轉乾坤,非得小兄弟不可。曾子有言:‘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古往今來的大勇。武功就算再高,也不過是匹夫之勇罷了。隻要小兄弟心懷社稷,自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至於那兩個黑水高手,白某粉身碎骨,也決不讓他們傷害小兄弟一根毫毛。”
梁文靖見他說得誠懇之至,無奈之下,隻得將虎符貼身收藏。梁天德甚不放心,本欲代他保管,但想白樸心思縝密,既然將之交與兒子,必有他的道理,猶豫半晌,也就作罷。
五人各懷心事,寂然就寢。梁文靖躺在床上,反側難眠。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盡是那少女的倩影,盡管相逢倉促,女子的一顰一笑均已深深烙入心間,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懷。他想得入神,心頭火熱,睡意全無。再想少女與自己是敵非友,又覺一陣傷心,對於白樸更加痛恨。心想若沒此人弄鬼,自己也不會做淮安王的替身,不做替身,少女也不會對自己狠下毒手。可轉念又想,沒有這一番喬裝改扮,自己想也不會胡亂吃蟹,更不會邂逅這美麗少女了。
這麼患得患失、忽喜忽憂,梁文靖生平頭一遭經受這暗戀之苦,不由尋思:“古人說‘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想必就是如此滋味了。可惜別人思念雖苦,終還能‘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我與那女孩兒一別,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