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勁草被蕭冷一輪快刀挫了銳氣,心中雖恨,卻失了追趕的膽氣。無奈轉回,隻見屍首遍地,門下弟子十停去了三停,死狀均極慘烈。瞧了一會兒,不由老淚縱橫。薛家兄弟跳下馬來,老大薛容問道:“勁草公,你怎麼在這兒?”
劉勁草慘然道:“我聽說韃子皇帝親征,破了劍門,故而率領親朋弟子去合州從軍。我們途徑此地,忽見林商老弟抱著陝南義士‘嘯雲豹’張經的屍體趕來,說是‘活修羅’蕭冷入川,就在這客棧中一刀殺了張經。我心中不忿,率眾趕來,不料竟被他一人一刀殺了個人仰馬翻。”
薛家兄弟望著棧中慘景,無不驚怒。薛容道:“勁草公,那黑衣人便是蕭冷嗎?”劉勁草默然點頭,神色甚是灰敗。薛家兄弟也是麵麵相顧,心知適才占得上風實為萬分僥幸。
劉勁草按捺心情,問道:“三位如何來此?”薛容歎道:“與勁草公一般,隻因韃子破了劍門,故而前往合州參軍,一盡綿薄之力。”
眾人方經大劫,又傷國是,正自相對浩歎,忽聽客棧內有人大叫:“熱死我了,熱死我了。”話音方落,一個瘦小人影從蕭冷撞破的窗戶裏躥了出來,快似流光,落地時,陀螺般溜溜亂轉。薛家兄弟定神細瞧,卻是個極瘦小的年輕人,下巴削尖,背脊微駝,似乎剛從蒸籠中出來,渾身熱氣騰騰,不住口地叫熱。
劉勁草不悅道:“胡孫兒,方才打鬥時不見你,這會兒卻來胡鬧。”薛氏兄弟相顧失笑。薛容拱手道:“原來是‘白猿神偷’胡老弟,失敬失敬。”那人隻在身上亂揉,聞言忙道:“你好你好。”劉勁草歎道:“劉某這不爭氣的弟子,卻叫賢昆仲笑話了。”
薛容笑道:“豈敢笑話,胡老弟生世奇特,俠名遠播,薛某兄弟早有耳聞,隻是無緣拜會。”
原來這年輕人名叫胡孫兒。據說他幼時父母雙亡,被峨眉山的母猴收養,自幼便隨猴群捫藤拽葛,高來高去,練就一身輕盈身手,後來被劉勁草發現,收為徒弟。隻是他野性未泯,偏又極具俠義肝膽,常常穿窬越梁,幹些劫富濟貧的勾當,給師門惹來了不少麻煩。他也因此怕見師父,常年在外闖蕩。薛氏兄弟雖與劉勁草交厚,卻也從未見過他,不料今日在此遇上。
胡孫兒嘻嘻笑道:“師父你先別罵我,我今日可是立了大功,待會兒你賞我也來不及呢!”劉勁草怒道:“賞你?賞你一頓板子。”薛容笑道:“勁草公息怒,胡老弟如此說,必有緣故。”
胡孫兒笑道:“說得好,大家都隨我來。”當先鑽入房中。眾人麵麵相覷,隨之入內。胡孫兒走到床前道:“薛老大你將床移開。”劉勁草道:“你這小猴兒,又弄什麼鬼?你自己不會搬麼?”胡孫兒笑道:“說到上躥下跳,飛簷走壁,徒兒還敢誇口,但說到氣力,三十斤的石鎖我也嫌重呢!”劉勁草隻是搖頭。薛容哈哈一笑,將床移開,卻見床下躺著一個年輕公子,麵紅如火,渾身白氣蒸騰,兩眼緊緊閉合,似已昏厥多時。
眾人各各訝異。劉勁草道:“這是誰?”胡孫兒說:“方才大夥兒跟蕭冷在堂子裏打架,我自知本事差勁,不敢上陣,便潛入這活修羅的房間,想偷了他的包袱盤纏出一口惡氣。不料掀瓦一瞧,發現房內還有一對男女,男的便是這小子,躺在床上跟活死人一樣,女的愁眉苦臉,坐在床邊發愣。
看情狀,這兩人當是活修羅的同夥。我未知虛實,不敢妄動。不料那婆娘坐了一會兒,起身開門,我趁機從天窗鑽入,將這小子拖到床下。師父你也知道,徒弟做這等事十分麻利,哈,竟將那女子輕易騙了過去。”
眾人此次損失慘重,聽說這年輕公子是蕭冷的同夥,無不憤然向前。劉勁草急忙喝止眾人:“這人雖是蕭冷同夥,可他如今昏迷不醒,我等也不該趁人之危。”薛家兄弟點頭稱是。劉勁草招呼弟子,將人抱起,胡孫兒忙道:“慢來,這人身上有古怪。”
劉勁草皺眉道:“你這猴兒,有話也不一次說完,還有什麼古怪?”胡孫兒吐舌道:“他身上熱得厲害,弟子在床下傍著他時,就像挨著一個火爐子,先人板板,要不是怕人發現,我早就跳出來了。”
劉勁草聞言,俯身去摸梁文靖額頭,果然入手灼熱。他沉吟片刻,思索不透,便道:“此人高燒不退,隻怕性命不保。”當即默運內功,將梁文靖抱起。起身之際,忽聽“吧嗒”一聲,自梁文靖懷裏掉出一物。眾人低頭望去,卻是半隻玉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