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滿江紅3(1 / 2)

鳴金聲響徹合州上空,蒙古大軍終於如潮水退去。

梁文靖凝視漸漸消失的白毛大纛,一陣說不出的疲倦湧遍全身,不禁歎了口氣,舉目一望,隻見時已入暮,落日殘照映得江天如血。

蒙軍漸漸退盡,人喧馬嘶再也聽不到了,隻餘殘弓斷矛,胡亂拋擲在浸透鮮血的山坡上。梁文靖隻覺頭腦裏空空,四周寂靜如死,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他一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有人道:“千歲,還有什麼號令?”梁文靖回過頭來,卻見胡孫兒滿頭大汗,呆呆立在身後,不覺微微一笑,歎道:“傳令諸軍,收兵回營!”

胡孫兒聽得這話,始才確信當真勝了,不由心中狂喜,拍手大笑,剛要轉身,不料雙腳一陣虛軟,一個筋鬥栽下樓去,幸得他身手矯健,淩空變勢,翻身落在一匹馬上。那馬驟然受驚,驚嘶一聲,沿著城牆飛奔起來,隻嚇得胡孫兒哇哇大叫,連罵“畜生,畜生”。城頭將士無不絕倒,笑成一團。

梁文靖也笑了笑,轉過身來,負手眺望大江落日,孤鴻遠去,忽地長長歎了一口氣,輕輕說道:“爹,都結束了呢……”

金帳內外,大將、謀臣、妃子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蒙哥躺在毛氈上,頭邊坐著他最美麗的色目妃子。一名蒙古大夫端著和了羊乳的藥膏,在他身上細細塗抹,剛剛塗上,又被鮮血衝開。

忽地陰風慘慘,從帳外呼嘯而入,燈火忽明忽暗,縹緲不定。蒙哥微微一震,兩眼忽地睜開。大夫嚇了一跳,失手將藥打翻,乳白色的膏藥塗了一地。

蒙哥隻覺周身無力,眼前蒙矓,滿是憧憧人影,張口欲呼,卻又無法出聲。他似乎看到了乃蠻舊地,那裏草原無限,牛羊如雲,斡難河蜿蜒流淌,又仿佛看到南俄原野上,血一樣的落日下,騎士們向著西天縱情歌唱,還看到中原大地山巒起伏,烽煙四起,西征的大道上堆滿了色目人花花綠綠的頭顱……

到了得意處,他從扭傷的脖子裏發出“噝噝”笑聲。刹那間,眼中的景色又是一變,白骨成山,血流成河,合州城下無盡的屍體。蒙哥不覺一驚,頭頂劇痛難忍,眼前一塊落石從天而降,越來越大,勢如泰山壓來。他驚得渾身顫抖,喉間發出淒厲的鳴聲,隻聽得眾人毛骨悚然,不敢動彈。

良久,蒙哥終於平靜下來。一名妃子壯著膽子,探他鼻息,忽地臉色慘變,暈了過去。大夫一驚,伸手摸去,但覺蒙哥麵頰冰冷,已無氣息。

一時間,帳外寒風更厲,帳內的燈火掙紮數下,終於熄滅了。

梁文靖飲完杯中烈酒,看著王堅在下人們的攙扶下蹣跚離去,回想這兩日的戰事,真有隔世之感。

下首眾將喝得醺醺然、陶陶然,不知身在何世。呂德忽地一拍桌子,高聲歌道:“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諸將聽得精神一振,禁不住齊聲和道:“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林夢石踉蹌站起,接闕長歌,聲若金石,慷慨激烈,“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

諸將歡然應和:“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氣勢豪壯,欲吞山河。

唱到這裏,堂上一靜,眾人均是望向梁文靖。“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一句自當由他來唱。梁文靖微微苦笑,也不做聲。

呂德酒意上湧,舉杯大聲道:“千歲此次返回臨安,若有用得著呂某的地方,隻消一紙文書,呂某必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