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平陽城內都知道, 青石街上開了一家破破爛爛的客棧。
一家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都會關門大吉,但又垂死掙紮了好幾年的客棧。
櫃台裏,白蘇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 憂心忡忡地說道:“家人們, 我們上個月業績不佳, 快要揭不開鍋啦!”
正在擦桌子的王媽:“盈利多少?”
白蘇掰著手指頭,一項項說明:“上個月住店兩人, 共計一錢銀子, 午膳賣出去七人份,共計八百文, 晚膳賣出去十二人份,加上酒水, 共計兩錢銀子。”
王媽聽著還挺樂嗬:“這不挺不多的嘛。”
白蘇著急:“可是去除米麵糧油一錢,肉和雞蛋一兩半,蔬菜類一錢,燈油三百文, 油鹽醬醋五百文, 還剩, 我算算……”
算盤聲又是劈裏啪啦一陣響。
橫躺在門口懶洋洋曬太陽的老乞丐抖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得意一笑,與有榮焉道:“俺們小掌櫃這手真利索, 算盤打得尤其好!”
斜倚著門框嗑瓜子的灰衣服青年嗤笑, “等著瞧吧。”
白蘇皺眉:“加加減減, 還欠裁縫鋪子……七百五十兩?!”
老乞丐:“咳咳咳……”咳得震天響,險些被剛剛丟進嘴裏的跳蚤噎死。
白蘇頭大,欲哭無淚:“合著我辛辛苦苦, 忙前忙後,還倒欠了一屁股債,嗚嗚嗚,王媽我不活了!”
王媽無條件護短:“不怕,裁縫鋪子的徐掌櫃要是敢來,我把他打跑!”
白蘇繼續尋死覓活:“不行的,聽說裁縫鋪子請了一個二百五十斤的夥計,一腳就能把我踩成肉泥!”
王媽無所謂:“少爺別哭,踩也先踩王二!”
白蘇並沒有被安慰到,繼續淌淚抹淚:“晚上倒夜香的過來,又要欠一屁股債了!”
王媽咬咬牙,出謀獻策道:“那就讓王二去賣屁股。”
王二:我謝你八輩祖宗!
手裏的瓜子突然就不香了,灰衣青年實在聽不下去,翻了個白眼,三兩步上前拿著算盤劈裏啪啦一陣操作猛如虎,“喏,還要結算七百五十文給裁縫鋪子。放心吧,少爺你沒有欠一屁股債,頂多是……半個屁股。”
白蘇頂著鼻涕泡,滿臉驚奇:“咦?”
灰衣青年一臉嫌棄:“少爺你不會打算盤就好好學,成嗎?”
白蘇訕訕一笑:“嘿嘿。”
忽然,一個托盤劈頭蓋臉打在灰衣青年背上,回頭一看,王媽怒氣衝衝地說道:“都說了多少遍了,不準嫌棄少爺笨,記不住嗎?!”
白蘇:“……”
我謝謝你啊,王媽。
正在這時,一個頭戴鬥笠,青衣束袖,腰挎彎刀的男人,帶著一身蕭瑟肅殺之氣,風塵仆仆地從青石街走過,冷不丁瞅見櫃台後的白蘇,腳尖一轉走了進來。
白蘇眼尖地瞥見了,隔著老遠就開始招呼:“客官快請進,快請進。王二,去給客官沏一壺上好的熱茶!”
王二甩了甩毛巾,熱情洋溢道:“得嘞!客官您請好!”轉身時用眼神詢問白蘇:家裏的耗子都斷炊三天了,哪有什麼好茶?
白蘇瞪眼:後院不都是野花野草嗎,隨便薅一把!
王二眼角抽搐,很快就提上來一壺熱氣騰騰的茶。
男人撿了一張距離櫃台最近的桌子,兩粒寒星般的眸子從鬥笠下射過來,不言不語,靜靜看了白蘇很久。
白蘇以為他有話要說,拿著菜譜走過去,笑嗬嗬地問道:“客官您想吃點什麼?”
拿腳踢了踢王二,王二心領神會,薄薄的嘴唇上下開合,一串兒菜名流水似地冒了出來:“客官您要是不知道怎麼選,小的給您推薦一二。小店拿手好菜蘑菇燉小雞,蘑菇是後山現摘的,雞是東北正宗走地雞,物美價廉還送金黃焦脆的燒餅,來一份?單吃葷菜太膩,您再嚐嚐本店特色小菜涼拌山野菜,綠色環保無汙染。另外再配個香辣藕片,地瓜甜棗,有肉無酒不算席,客官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飯後不小酌幾杯怎麼行,本店獨門秘製梨花醉,隻要二十文,保證您不醉不歸。”
好家夥,這是要把廚房裏的一點剩菜全都推銷出去。
白蘇暗暗豎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男人好像很不喜歡說話,一直表現得很沉默,任憑王二說得天花亂墜,他隻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王二去廚房下單子。
男人倒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眉尖一蹙:“這茶……”
白蘇趕忙甜甜一笑:“客官不是本地人吧,我們這兒的人都這麼喝。”
男人不置可否,放下茶杯,又審視了白蘇一眼,問了一個十分莫名其妙的問題:“你見過,觀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