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柄的金羹匙裏盛著乳白色的濃稠湯汁,尚冒著絲絲熱氣。周元笙望了一眼,已蹙眉道,“都已入夏,怎麼還叫我喝這八寶湯,怪膩味的,你們也不怕我中了暑氣。”
李錫琮坐在她對麵,聞言隻是一笑,仍舊慢條斯理地用著碧粳粥。彩鴛見他不說話,隻得勸道,“您別嫌膩煩,早前那醫官怎麼說的來著,冬病須夏養方能有效。您這畏寒的毛病還就得這麼著才能治愈。大不了打明兒起換一味調味的,叫您嚐著新鮮些也就是了。”說著又將那湯朝她麵前推了推,看了一眼李錫琮,複笑道,“這方子是王爺特意給您尋來的,您就是不看醫官的麵子,也得看在王爺的麵上,且用了它罷。”
周元笙輕輕一笑,隻對著李錫琮,道,“我竟不知,你什麼時候連我跟前的人都收服了,這般賣力的替你說話兒。罷了,我是拗不過你們合起夥來的喋喋不休。”
彩鴛隻抿嘴笑著,便聽李錫琮淡淡道,“人家是心疼你,何必曲解好意。那方子是該換換,回頭問過大夫再調罷。”
周元笙笑得一笑,倒也從善如流的慢慢喝起了那吃絮了的八寶湯。一時無話,夫妻二人安靜的用著早飯。她不由看向對麵的人,他微微低著頭,原本棱角清晰的臉更顯輪廓精致,一對劍眉飛揚入鬢,可惜他沒有在笑,便看不到那彎彎如月的笑眼。
想來昨夜那對笑眼該是極致分明的,可惜自己又有些醉得憶不分明,隻記得那*蝕骨的感覺——那是她搶來的一晌貪歡,原來竟會有那樣的好滋味。
隻是搶得了一日兩日,卻搶不得一世。依著規矩,今晨那位新側妃該來拜見她這個正妃,她自是不怕見麵尷尬。可是轉念想到這二女爭夫的古老戲碼,竟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上演,不免又覺得懨懨無趣起來。
用過早晚,夫妻二人雙雙來至前廳,府裏一眾有頭有臉的內臣侍女皆已候在此處,連帶久未露麵的玉眉也妝扮得煥然一新,安分的侍立在她該侍立的位置上。
時辰已到,卻不見那位新側妃。李錫琮似不在意般,好整以暇的品著茶。周元笙也不好催促,隻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梁謙等人說著府裏夏季用冰的事宜。
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閑話都已說盡,仍是不見任雲雁前來。周元笙掃了一眼廳中眾人,隻覺得人群中偷偷覷著她臉色的人頗多,想是等著在看她笑話。不由沉聲吩咐道,“去東院,瞧瞧任側妃收拾妥當了沒,請她早些過來。”
身後內臣忙答應著去了,少頃便已折返回來,卻是獨自一人,臉上帶著些掩飾不住的困窘,躬身回道,“稟王爺王妃,任側妃說,今日告假,就不過來請安了,等改日……再行補上這問安禮。”
周元笙默然聽罷,銜起一抹笑容,曼聲問道,“側妃可是身子不舒服?”那內臣微微一滯,想了想,方低聲道,“任側妃沒有不舒服,臣前去傳王妃話之時,側妃正換了一身騎裝,在院中舞劍。”
周元笙挑了挑眉,心下隻覺好笑,一時未開腔,卻聽彩鴛忍不住質問道,“那她憑什麼不來給王爺王妃行大禮,這是規矩,難不成她連規矩都不顧了,你也不好生問著!”
彩鴛是周元笙的心腹,闔府上下沒有不知的,等閑也不敢得罪她。見她越眾為王妃鳴不平,皆不以為意,倒是周元笙回首瞪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那內臣被問得越發窘迫,半日似是咬了咬牙,欠身道,“臣並不敢多言,倒是側妃叫臣帶了話。說是……說是,昨夜大禮未成,今日便不應前來行問安禮,等多早晚禮成了,再來不遲。”言罷,終是長舒了一口氣,睨著周元笙麵色如常,方又補充道,“側妃還說,王妃一向寬宏大量,仁善賢良,想來不會怪罪她這般行事。”
若不是這話明確的針對自己,周元笙不禁要擊節叫好了,這任雲雁果然性情強悍。她略一沉吟,倒也並不生氣,若說昨夜之事,她確實不曾想過任雲雁的顏麵,何況自己已占盡先機,實在不必過分追究。於是隻轉頭看向李錫琮,在她心裏,身畔淡然安坐的男子才是這場風波的真正始作俑者。
李錫琮餘光業已瞥見她的注目,當即放下茶盞,吩咐眾人道,“都散了罷。”一壁起身,從容伸手扶起周元笙,含笑道,“我今日不出門,正想好好陪陪你。”
這話說得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未及散去的眾人聽得分明。周元笙心頭微微一暖,李錫琮已做足了場麵上的事,也算全了她的顏麵。她搭著他的手緩緩站起,衝著他頷首一笑。
兩人朝書房行去,李錫琮一路不曾放開她的手,看得身後隨侍之人皆相顧竊喜。待進了屋子,屏退眾人,闔上房門,周元笙才推開他,笑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你今兒再不去安撫那任姑娘,隻怕隔日她便提著那口寶劍殺到我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