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心事終定(3 / 3)

李錫琮與周元笙對望一眼,沉沉思量一刻,終於鄭重頷首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也是我希望看到的,我答應你。”

話已至此,任雲雁含笑點頭,斂衽拜了一拜,起身時目光繾綣的再望了李錫琮一道,便即垂下眼簾,不再猶豫的轉身離去。

月華如水,夜色流觴。她走出房門,在廊下靜靜站立。回想起不久前歸家時,無意間聽到母親與哥哥的對話,方才知曉自己認了二十年的母親,與自己並無血緣關係,認真論起來還該算作是殺母的仇人;疼惜了自己二十年的兄長,也不過是將自己視為待價而沽的對象,為了他的前程事業,將自己置為一顆權衡的棋子。

所有的灰心喪意也不過是在一夕之間,直到她看到兒子的笑臉,聽到他甜膩的撒嬌言語,一顆心終是回暖過來。今生今世她隻餘下一個親人,一份愛意。求不得的業已成為鏡中花,水中月;抓得住的唯有一記承諾,現世安穩,哪怕以孤獨寂寥為藥引,也是她今生的宿命,她甘之如飴。

外間天色已漸晚,房內一時無話,周元笙見李錫琮仍是流連不去,到底催促起來,“明日還有不少事等著你做,還不快去歇著。我這會子也乏了,就不陪你了罷。”

李錫琮扶著她躺好,一笑道,“我千裏迢迢回來,不是為了去書房睡覺的。你不必趕我,我就在地上歇了,也好陪著你。”

不等周元笙出聲阻止,他已找出被褥鋪在了床邊地上,隨即脫了衣裳,好整以暇的躺下,看樣子倒好像睡在地上,原是件頗為愜意舒服的事。

周元笙又心疼又無奈,卻也不舍得真走,隻得柔聲道,“委屈你一晚,明日依舊上床來罷。”

李錫琮見她不費心相勸,便坐起來笑道,“不必了,你產後辛苦,我就當讓著你,教你占了一整張床也無妨。”

周元笙笑而不語,見他熄滅燈燭,半晌窗外月光流淌進來,黑暗中也能漸漸看清物事。心中雖恬靜安然,卻又想起許多要緊的話,還不曾問過他。想了想,方才開口道,“六郎,我早前忘記問你,你要如何處置,皇上皇後?”

李錫琮似翻了個身,半日聲音有些發悶道,“阿笙,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五哥。”

周元笙一怔,心裏不由暖了一暖,卻見他忽然坐起,於黑暗中幽幽望著自己,緩緩道,“因為我知道,他若敗了,是一定不會活著的。他是個至為純粹的人,我也是慢慢地才明白到這點。”

周元笙適才覺得安穩的心,此刻又忽然為他的話提了起來,思量半晌,點頭道,“我明白,他活著,於你於他皆是犯難的事。他倒不肯留給你機會……那麼皇後呢?阿瑩,是不是也不在了?”

懸在心頭多日的陰影又再度侵襲上來,李錫琮沉默有時,方才將周仲瑩之事和盤道出,說罷躊躇一陣,低聲再道,“我不知道,她原來已有了身孕。我從前說過,她是個極好的女子。她是為五哥死的,自然也是為我逼迫死的,這筆賬是該算在我頭上。”

周元笙心下狠狠一疼,不禁聯想起自己生產之時,腦中沒來由想到的畫麵,她與周仲瑩姐妹情緣自不算深,卻不想會在最後的一瞬,有了這樣微妙的感念,可惜一念過後,已是天人永隔。

她按著自己的心口,努力撫慰著此時此刻,那裏深切的痛楚,深深吸氣道,“她以死成全皇上,那麼你會不會也成全她?六郎,我知道應該要永絕後患,可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也隻有一句話而已,弑兄不祥。”

沉沉暗夜,房內靜得可以聽到兩人起伏的呼吸聲,周元笙摩挲著伸出手去,半晌卻尋不到他的手,心下便是一急,待要掙紮著坐起,忽然覺得手指一暖。他用力的握了握,方才緩緩鬆開。她聽到他穩住氣息,低聲應道,“我會找到他,隻要他肯安分的做一個普通人,我便保他一世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