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舅父聽了這個消息,大大鬆了口氣之後,很快便又故態複萌,皮癢地湊過來想找機會“插手”一下哪個孩子繼承哪個勢力這事兒。
原本,我作為男子,是父親看好了要培養做天策府下一任統領的。
姐姐也因著練武的資質太好,而被母親相中要教養成為新一代的藏劍山莊莊主。
故此三歲之前,我的確是繼承天策府的內定人選。
對於這個結果,不但皇帝舅父感覺很滿意,便是副統領戚叔叔和他們手下的一幹人馬也是這麼覺得。
畢竟,尋常世俗之念裏,都是“子承父業”的。
況且坦白說,我的資質雖然還比不過姐姐,但也是相當不錯,故此,他們會這麼想,也是再正常不過。
然而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最終繼承了父親統領的天策府的並不是我這個兒子,而是姐姐這個早我半刻鍾出世的他的長女。
而原本並不看好她的戚叔叔和他手下的那些叔叔們,在她出色地完成了幾次任務之後,也開始對她十分敬服。
便是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又開始“嚶嚶嚶”地找母親痛哭的皇帝舅父,也不得不承認,姐姐實在是個極其出色的天策府少統領。
隻有身為謀士的阮紅袍姑姑自始至終笑得一臉高深莫測,就好像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一般,愈發有諸葛太傅的風範了。
姐姐在天策府做的風生水起,我也成了藏劍山莊的少主,所以,這兩個名字的最終從屬,便也就這樣固定了下來。
諸葛太傅聽說了這件事,倒是起了心思有些想讓我過去神侯府的。
然而毫無意外地遭到了斷然拒絕。
甚至母親同我都沒有開口,早有皇帝舅父單槍匹馬地衝出去說“這事兒不必再議。”
他說得太過決絕,難得地散發出了些皇帝的氣勢,於是諸葛太傅便隻有歇了這個心思,改為眼巴巴地盼望著母親再生個一子半女的,好去幫他的神侯府充充門麵了。
原本諸葛太傅的神侯府也是人才濟濟,本不必惦記別人家的孩子的。可惜的是,不知道為何,那些身為名捕的叔叔伯伯姑姑們,都沒有人想成婚生子,這才把他發愁壞了,想著能從母親這個當年最得意的弟子的子女中選一個,好繼承他的衣缽。
可惜父親母親感情雖然很好,但是這幾年來天各一方、聚少離多,各自有各自的一攤子事情要忙活,所以給我再添個弟弟妹妹這事兒當然也就遙遙無期了。
“求而不得”的諸葛太傅於是便就開始有事沒事地奔波在江南和汴京之間,總想著在皇帝舅父和父親母親的眼皮子底下把我和姐姐其中的一個挖角過去。然而,他卻早就被兩邊的人盯上,甚至都不必母親和父親出手,光是皇帝舅父那邊兒的人手,就夠讓他一次次地铩羽而歸了。
幸而後來幾位名捕叔叔伯伯、還有顧叔叔、林叔叔終於相繼成婚生子,他才終於放過了我和姐姐,專心去培養下一代名捕們去了。
這都是後話。
且說當年既然是姐姐披上銀紅鐵甲隨著父親回了汴京,於是我便穿上了同母親一般的玄黃雙色錦衣,留在了江南。
我們沒有一同回去,也鮮少在江湖中露麵,是因為母親不喜歡汴京,也不怎麼想再出去闖蕩江湖。
據說是因為汴京她已經呆膩歪了,而江湖,她也已經闖蕩過了。
現在,待在山莊裏練練武、鑄鑄兵器,也就挺好的了。
這話倒是真的。
自從我和姐姐出生,藏劍山莊落成之後,母親便來了江南常住。
平素她最愛呆在山莊裏,專心鑽研武學和鑄造術,極少出門。
十年間,她也很少回汴京,更是不願意留在皇宮之中。
就是皇帝舅父花了大力氣幫她造的定國大長公主府邸,她也並不怎麼喜歡。
偶爾帶了我回去,她也是帶著我到天策府跟父親和姐姐同住。
便是太後婆婆在生時,她也至多每年帶我回去探看一回。
等到劍廬建成,她便兩三年兩三年地不再出山莊。
同皇帝舅父見麵的時候就更是少了。
倒是我同皇帝舅父見麵的時候還要多些。
十歲之後,因著被母親趕出山莊入江湖曆練,我偶爾回京中的時候,皇帝舅父不管再忙都會跑來見我,若是沒見到母親同來,便總是看著我歎息道:
“你這孩子,怎麼總是被你姐姐欺負,當年也一起來天策府多好啊。好男兒就是要上戰場,這樣才能鎮守大宋、保家衛國啊。你看看你如今一個人蹲在江南那個破地方,算是什麼事兒。”
我知道舅父其實想說的並不是我和姐姐。
他討厭江南,其實隻是讓我和母親都回來。
不過,聽聞他從小就不敢在母親這個他的同胞長姐麵前大聲說話,現在當然更是硬氣不起來。
他不敢說母親的不是,便隻有“遷怒”於我和姐姐了。
而這種“遷怒”,與其說是真的生氣,倒不如說,是一種近似撒嬌的情感。
這種情感,在對著我的時候,還算隱蔽,對著姐姐的時候,就更是明顯了。
雖然還不至於如同對著母親那樣,動不動就“嚶嚶嚶”,但他也很明顯地對姐姐表現出了更深的依賴。
最典型的,當然就莫過於這種抱怨了。
他對著我的時候,還是能夠保持著這種還算正常的語氣說話,對著姐姐就沒有那麼溫柔得體了。
我見到的一兩次,便聽得他總是質問姐姐為何不到江南把母親帶回來。
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和神情中滿是哀怨,簡直堪比怨婦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厲害的。
聽說他有一次說著說著,便忽然對著一身鐵甲的姐姐痛哭了起來,把姐姐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神智忽然失常,差點兒專門飛鴿傳書去請神醫了。
結果被聞訊趕來的諸葛太傅當場拆穿,弄得姐姐很是尷尬,從此無事便不敢再入宮了。
偏偏她找的借口也是極好的。天策府本來事情就多,她說得也是極其合情合理的理由,當真是讓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皇帝舅父鬧了幾次之後,看著也沒什麼效果,便也隻有放棄了。
然而在這事兒上,他照舊還是不會怪自己太折騰的,隻是見不到姐姐,他心裏還是難受,一轉頭就盯住了諸葛太傅,聲稱他嚴重傷害了自己和外甥女兒之間的感情,把太傅給氣了個半死,從此他同諸葛太傅的“梁子”就結下了。
也是從此,他便開始隱隱約約地跟我抱怨姐姐那冷冰冰的性子來,說她一點兒都不討人喜歡,一點兒都不懂得孝敬他之類。
這種時候,我通常都是微笑不語。
因為我知道,雖然舅父他話是這麼說的,然而,他卻比誰都心疼姐姐的。
從那些源源不斷地送往天策府的物資和錢糧就能夠看出,他就是個“心口不一”的家夥。
那些什麼指責姐姐冷淡不近人情的話,不過又是他另一種的撒嬌方式罷了。
而且聽宮裏頭的老人們說,最開始知道母親生下了我和姐姐這對龍鳳胎的時候,皇帝舅父是極其高興的。估計他是想著這回不但有母親這個皇姐留在京中陪他,還多了一對兒外甥外甥女,實在是極好的。
誰料我們還不到兩歲,藏劍山莊便就建成,母親便就帶著我們去了江南,他便有些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