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燕安完全沒有察覺到薑潞在躲著他。一是因為他最近太忙了, 他想盡快解決掉手頭上的事,帶薑潞出國, 給她找最好的醫療團隊和藥物。二是因為薑潞的表現迷惑了他。
薑潞真的很乖, 乖得有時候都讓司徒燕安心疼。她每天都按時吃飯,按時吃藥, 還把照片發給司徒燕安,然後天天不是去上課, 就是呆在宿舍,或者跟室友一起去圖書館複習, 與每個普通的大學生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 她從不跟她們一起吃飯, 也不跟她們一起去外麵的小吃街亂逛。
然後每次視頻的時候, 她臉上總是帶著開朗的笑, 聊同學,聊老師,聊考試,聊生活中的各種有趣的事或者她在書上、網上看到的有趣段子。
若非手裏還握著那一紙檢查報告, 司徒燕安完全不相信她會得了絕症。總之薑潞跟司徒燕安見過或者聽說過的絕症病人完全不同, 她每天都活得很積極、很開心。工作疲憊之餘, 跟薑潞視頻竟然成了他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
更讓司徒燕安高興的是, 薑潞的複查結果現實,她體內的癌細胞很穩定, 完全沒有擴散的痕跡, 薑潞平時也沒有諸多胃癌患者的痛苦反應, 連醫生都說這是一項奇跡,也許更多的奇跡會出現在薑潞身上。
這讓司徒燕安期待不已,連醫生都這麼說了,他心裏信心十足,對薑潞也就更放心了,逐漸放鬆了對薑潞的管製。
於是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轉瞬而逝。大學的考試完畢,農曆新年即將到來,學校也開始放假了。
薑潞收拾好了東西,給司徒燕安打了個電話:“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司徒燕安開始沒弄明白:“他們?誰?”
“我……的父母。”電話裏薑潞的情緒有些低落,不過聲音很清晰,“放寒假了,馬上就要過年了,我不回去說不過去。再說,過完年你不是打算帶我去米國治病嗎?我怕,我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讓他們見我一麵吧。你有空嗎?送我去機場好不好?”
薑潞這番軟硬兼施,又主動提出讓司徒燕安送她,果然取得了司徒燕安的信任。
他想,那對夫妻雖然不是薑潞真正意義上的父母,可他們到底賦予了“薑潞”生命。若沒這具身體,就不會有現在的薑潞。這對父母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們唯一的女兒,作為得利者,他不介意表現得大方點。
“好,等小年那天,我送你去機場。現在我走不開,待會兒讓覃辛過來接你。”司徒燕安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薑潞看著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鬱悶地撅了噘嘴,這家夥還真夠獨斷專橫的,罷了,反正還有一個星期就是小年了,她頂多在他那兒呆一周就會走。至於還能不能回來,薑潞自己都不確定。
雖然這段時間,她的身體表麵上沒出現很嚴重的惡心嘔吐、食欲不振吃不下東西等症狀,但她能感覺得到,這具身體在一點點的衰敗下去。最顯著的征兆就是,以前三天兩頭才會發作的腹痛變得越來越頻繁,而且她的體力也越來越不如從前,拎個水壺上樓都會覺得吃力。
所以,薑潞沒有抗議,這一周就當是跟司徒燕安做最後的道別吧。
她把東西收拾好,放進了行李箱中,扭頭看了一眼這間住了三個多月的宿舍。隻不過短短幾個月,這間宿舍便處處留下了她生活過的痕跡,窗台上,上次跟大花她們逛街買回來的水仙花含包怒放,黃色的花、蕊迎風招展,充滿著了勃勃生機。書桌上的小黃人陶瓷杯子是元旦的時候,大家一起買的姐妹杯,四個杯子,圖案一樣,顏色不同。還有書桌上相框裏四個姑娘對著鏡頭大笑的照片,這是快考試的時候,大花拉著大家一起照的,說是考完試回一趟家後,來年大家就都又老了一歲,所以要留個戀,寢室長還建議,以後每年年底她們四個人都拍一張照片做紀念……
可惜她要失信了。薑潞把照片放進了行李箱中,其餘的東西都讓它們待在原處,然後拎著行李箱下樓。
看到薑潞氣喘籲籲地走下來,剛把車停在路邊的覃辛連忙跑過來接過她手裏的箱子,歉疚地說:“抱歉,薑小姐,我來晚了!”
“沒有,是我先收拾好了,想著你應該快到了,就自己先下樓了。”薑潞扯開嘴角衝他笑了笑。
覃辛把行李箱放好,關上了後備箱的門,扭頭問薑潞:“樓上還有東西嗎?我去給你拿!”
“沒有了,那些都留……不,我還有一個玩偶落在抽屜裏,我上去拿。”薑潞突然響起,她把小A留在宿舍了。這一次離開,以後將不會再回這裏,把小A丟在宿舍裏顯然不妥。
覃辛看了一眼她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想到她如今的身體狀況,好心地說:“薑小姐告訴玩偶在哪裏,我去給你拿吧,你在車裏等我。”
薑潞哪放心把小A交給別人,忙搖頭婉拒:“不用了,就是一個手機上的小吊墜,我也不記得具體放哪兒了。麻煩你等我一會兒。”
她都這樣說了,覃辛隻好答應:“好,那我在下麵等薑小姐。”
薑潞朝他微微一笑,轉身拿著鑰匙返回了宿舍。
宿舍空落落的,沒有人,薑潞因而也沒任何的避諱,直接拉開了書桌的抽屜,把小A拿了出來。
在抽屜裏吃了一個月灰塵的小A終於重見天日,它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扒拉著薑潞的手:“薑潞,以後都帶著人家嘛,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黑漆漆的抽屜裏了,人家害怕!”
薑潞彈了彈小A軟綿綿的肚子:“再廢話,我把你丟進馬桶裏!”
小A現在見識到了薑潞的果決,明白自己這個係統在她那兒討不了什麼好,連忙討好地說:“好,我再也不廢話了,隻要你不把我關到抽屜裏,我都聽你的!”
薑潞唇邊滑過一抹淺笑,把小A丟進包裏,折身下了樓。剛走出宿舍大樓的玻璃大門,站在台階上,薑潞忽然看到宿舍門口的路邊停著一輛很眼熟的白色轎車。
薑潞眉峰微擰,正尋思自己在哪兒見過這輛車時,這輛車副駕駛座忽然打開,一個穿著黑西裝的年輕男人走了下來,迎麵朝她而來。
這幅熟悉的派頭,薑潞終於想起這是誰了。
若她所料不差,汽車裏坐的應該是張媛。
果然,黑西裝走到她麵前,理所應當地說:“夫人要見你!”
“好。”薑潞幹脆地答應了他,然後目光越過白色的轎車,朝站在斜對麵的覃辛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覃辛會意,站在車前,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做出一副還沒等到人,非常不耐煩的樣子。
這幾天正值放假返家,學校裏經常有家長、親朋好友來接學生回去,宿舍樓下的社會車輛不少。覃辛的行為並不突兀,張媛隻當他是個接女朋友或者親戚的普通男人,連眼神都沒多施舍給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