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了天之涯,下一個地方就是瀾州和黎州交接處的太白山脈。那裏一年四季都有雲霧繚繞,從山頂俯瞰,除了一片翻滾的雲海還有偶爾撥雲而出的山峰,其餘的什麼也看不見。這個地方,因著雲層遮掩,還有著雲中之國的稱呼。
原玳駕馬走了大半個月,路上就著幹糧吃喝,還買了一個小鐵罐,身上的銀子花的差不多的時候,終於來到了太白山腳下。
將黑馬五行放在山腳下,原玳背著包袱,一個人上了山。行至小半,天色漸暗,就將背在身後的段浪抽出來,砍了樹枝簡易的搭了個擋雨的地方,將前段時間獵到的新鹿皮鋪在地上,生了火就著幹糧簡單的對付了一餐。
夜幕低垂,荒蕪的深山裏,除了偶爾傳來的鳥叫聲,草叢裏傳來的細瑣聲,安靜得就隻聽得到眼前豔火烈烈的聲音,還有鬆枝燃燒時的劈啪聲。
原玳盤著腿,坐在鋪著鹿皮的地上,膝蓋上放著自己的刀,咬著幹糧,目光落在火堆裏,顯得有些失神。寂靜一人的荒林裏,她看著眼前烈烈燃燒的大火,無法抑製的又想起了那個名叫華初的女孩。
華初進了學堂之後,原玳覺得自己最快樂的日子就來了。每日清晨,到巷口買上幾個包子,就蹲在華初的門口等她一起出門。從巷口到巷尾,漫不經心的走啊走,一路走過去和賣東西的大叔大嬸打招呼,實在是少年愜意。
跟著原玳走了半個月不到,城北安巷賣東西的老百姓都認得那個總是侯在將軍府小世女身旁的女孩了。因為一身男裝像個小公子的原玳總是會說,華初華初,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老板來四個。又或者華初華初,這家的餛飩做的可大個了你嚐嚐,老板來兩碗。
然後常常是原玳將點的東西吃完,坐在椅子上拍拍肚子打個飽嗝。而身旁比她高上一些的女孩子總是安靜的吃了一點,就不再動了。於是剩餘的,還是原玳吃完。
將軍府附近兩條巷子賣東西的老板都認得原玳,曉得她是原家最寶貝的小世女。每次見次,就開玩笑說,小將軍胃口真好,怪不得武藝會如此高強。聽得人誇,原玳總是咧嘴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齒。隻是她剛換牙,大門牙上麵那個黑漆漆的洞口怎麼看都怎麼覺得天真可愛。
上學堂,吃東西,練武,日複一日的原玳纏著華初,在將軍府附近的小巷沒完沒了的走。
爬牆頭,摘果子,踩白霜,一晃又到了打雪仗的季節。再一晃,初城街頭每家每戶都貼上了新對聯,糊上新紙窗,又是一年春,上元節很快就到了……
瀾州處於大楚西北,就算是上元,仍舊還是大雪滿地。初城的上元節,除了廟會猜燈謎,還比南邊多了一樣放飛燈。那天晚上,無數帶著紅色燭光的燈籠會從城裏的大街小巷飛起,一起緩緩的緩緩的升上天空。與清冷的月輝相應,如繁星綴滿夜幕。
這一年,原玳也放了飛燈,隻不過這一年她沒有在自己家的院子放。而是隨著華初跟著景隱大夫出了城,到城外一片無垠的雪地中,點燃了自己那盞燈。
茫茫的白雪地裏,布滿了一個個小小的人影,燈籠豔紅的光落在雪地上,鮮豔得好像大紅的幕布。景隱帶著她們二人來到人比較少的地方,將白紗織成的飛燈放在地上。
掏出筆墨,遞給了兩個小小的孩子,“將自己想寫的東西寫好,等會點燈就能飛上去了。”
“好。”原玳重重的點頭,取過筆就打算將濃濃的墨汁落在燈籠上。可是筆尖將將觸著白色的紗紙時,卻停了下來。煩惱一般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她仰頭,看著身旁一身青袍白麵無須風姿飄散的男人,眨著黑亮的眼睛問到,“景伯伯,我該寫些什麼啊?”
往常買的飛燈上麵都是有字的,她負責點火就能升上去的,可今年卻要自己填字,她沒填過,那要填什麼?
中年男人眯著眼睛笑笑,一派溫和的笑道,“小將軍想要什麼就寫什麼,寫上去今年就會靈驗了。”
“哦,這樣。”她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華初。卻見她已經提起袖子,周正寫下了第一個字。
原玳見此,一咬筆杆子,下了決定,提筆刷刷刷的就寫下幾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第一,爺爺和母親要福壽安康
第二,原府上下要福壽安康
第三,能吃好多好吃的
第四,華初會一直都在
沒有猶豫的,她寫下了幾行字。等寫完之後叼著筆頭,卻發現一旁華初的燈籠字跡都已經幹了。她湊上前一看,卻見她的燈籠上隻落下一行字:
【平安喜樂】
看看自己黑螞蟻密密麻麻爬著的燈籠,又看看華初那行秀氣的小小的字,當下一擰長眉,不樂意了,“華初,你不能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