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平淡的男孩隻有八·九歲,他看著女孩被泥水浸濕變得髒汙不堪的花裙子,有些心疼的蹙著眉,拍著女童說:“芳尋不哭,小白沒有不喜歡你,他隻是在跟你開玩笑呢,……不哭了好嗎?”
“可是……他說芳尋又醜又笨,還裝成你的模樣把芳尋騙進沼澤,為什麼他不能像錦哥哥一樣疼芳尋呢?”
男孩臉頰微紅:“那……錦哥哥一個人疼你不好嗎?”
女童破涕為笑。
畫麵再一轉,女童已經長成婷婷少女,她身後是漫天火光,毫無懼意的穿過層層危險跑到他身邊,哭著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寧靜美麗的小山穀轉眼化為修羅場,一個個熟悉的親人被無情的大火吞噬,他抱著少女舍不得鬆手,可是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流離失所,他不能連累她跟著一起忍受漂泊之苦。
再後來,一道道被施了法術的箭羽破空而來,躲閃間少女忽然撲進他懷裏,為他擋住了致命一箭,族人紛紛大吼著讓他撤退,但是他已經聽不到了,世界一片天旋地轉,惟獨少女漸漸失去生機的容顏清晰無比,直到最後她還在推攘著讓他快走。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背後插著一支箭羽,化成原身,倒在血泊中毫無生機,綠色華羽,紅色鮮血,而他在後退,看著大火再一次無情的將她吞噬,撕心裂肺的疼痛著。
因為早就定下婚約,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女孩將來會是他的妻,她會嫁給他,他也愛著她,所以有一天知道了這深情背後的天大陰謀時,他無法再原諒。
慢慢走過去,他蹲下身抱起那隻總是鮮活朝氣,如今卻死氣沉沉的孔雀,不自覺的放柔了動手,雙手幾乎是本能的尋著脖頸處得傷口止血,完全不需要思想的支配。
他不否認,他曾愛過宋千色,因為她出現的太是時候了,就像一束陽光,照暖了他那顆因為等待而枯竭的心,後來芳尋出現,他動搖過,一度弄不清自己愛的究竟是誰,也許是宋千色太過耀眼,而又剛好得知了孔雀族的事,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的摒棄了對芳尋的感情,倒向了宋千色。
回到傾國後,他幾乎殺光了所有孔雀族的人,卻如何也下不了手殺了芳尋,這一百多年他想了很多,漸漸對宋千色死了心,那個女孩是不會屬於他的,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麵對芳尋,對她好,會心懷愧疚,對她不好,他又下不了手,隻能這麼囚禁著。
血漸漸止住了,白連錦施了個法術讓她變回人身,一身破舊的灰衣包裹著她瘦弱不堪的身軀,長長的黑發被血浸濕,纏纏繞繞的如海藻,又淋漓可怖,嬌豔的臉頰凹陷,在昏暗的殿中蒼白的像一張薄紙,這還是她嗎?驕傲又華美的她。
懷中的人呼吸漸漸平穩了些,微微的咳了一聲,蝶翼似的睫毛緩緩張開,入眼的便是期盼了很久的人,芳尋張了張嘴,極微弱的吐出一個字:“錦……”
白連錦手臂一僵,昏暗中看不清她眼中的光彩,除了宋千色幾人,身邊熟悉的族人都會稱他為妖帝陛下,他們不知道他有多憎恨這個稱呼,為了這個稱呼,他失去的太多太多,隻有她還為改變,一個熟悉的稱呼,勾起了更深刻的回憶。
“你不該這麼做。”他盡量讓語氣同以往一般平淡。
“我……”芳尋唇邊溢出一絲苦澀,如果不能見到他,死了又有什麼關係,她的存在根本沒有意義。
白連錦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起身將她抱到床上:“你好好休息吧,別再做同樣的事。”
說完他已轉身出了殿門,芳尋怔怔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隱隱聽到殿外他在吩咐侍女好好照顧她,即使如此,她也該滿足了吧,至少不是連見都見不到他。
宋千色說的對,他似乎過得並不好,眉宇間都是疲憊晦暗,他需要一個人將他帶出那片血腥不堪的過往,隻是那個人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