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黃沙獵獵,乍一眼看去,似黃金堆成的沙丘一座漫過一座,層疊起伏,像是一片金色的波濤海洋。其上星星略略的綠洲似海上隨波追流的小舟,懨懨稀少,仿佛頃刻間就要被這片殺意肅然的幹涸土地吞噬。
林霜降躲在幹涸的河床裏,緊緊抱著自己懷裏製作精良的羽箭,漆黑的眼睛一撮不漏的盯著河床上細碎沙粒的流動,耳朵更是提起了十萬分的警覺,生怕錯漏了一點風聲就要命。
河床上方堆積著的沙丘漸漸被大漠的狂風吹散變形,林霜降雙手合十求神告佛地指望這將河床漸漸暴露的狂風趕緊停下,或者轉個方向,將自己團團遮住才好。
然而大抵是她平日裏從來未聽進他人敬畏鬼神之言,此刻求神到底是晚了些。即便她心中再恐懼,那道聽起來無邊優雅的聲音卻如惡鬼低喃,從她上頭響道:
“師妹。”
林霜降聽見這聲當下腿腳一軟,差點就直接給站在她後腦勺上方河床邊的劍客跪下。她顫悠悠的轉回了身,手下卻是半點也不停的一扣就將弩、箭射了出去。那柄用精鐵鍛造的雪白利劍就像是抹寒霜,速度也快如冰雹砸地,瞬間便向著身著西域白袍的劍客直刺而去。
然而這柄精鋼製成的弩|箭在劍客眼前三寸處便被劍客兩指拿住,輕巧的仿若拿住的不是一柄強弓射出的鋼箭,而是少女懷春擲出的香囊。
劍客挑了挑眉,他眉發皆白,瞳孔更是異色,配上一張與鶴發截然不同的年輕麵孔,看起來比起人類更像是鬼魅——對於林霜降而言,眼前這個人,恐怕比鬼魅還要可怕。
林霜降咽了咽唾液,討好地笑了笑,仰著頭賣萌道:“師兄,我都跑這麼遠了,你還追上來真是不怕辛苦啊。”
劍客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隨手丟棄了她的鋼箭,轉而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聲音冷如冰雪道:“早同你說過,奇淫巧計乃下層,若你一心學武,現也不會如此狼狽。”
林霜降立刻道:“那師兄你別追我了唄。”
劍客蹲下身,看著縮在河穀裏四處尋找出路的小姑娘,微微眯起了眼,開口道:“我若放了你,如何出師?”
林霜降聽見這話差點沒當場哭出來。
她就知道這個鬼穀門一聽恐怕就和秦代那個神秘莫測的鬼穀脫不開關係!昔年她作為墨家弟子,常耳聞鬼穀詭秘之事,更曾有幸親眼見證過鬼穀弟子是何等“其才無所不窺,諸門無所不入,六道無所不破,眾學無所不通”,她師父與一鬼穀弟子比拚機關術都敗於下層不敵。更不用提當時那代鬼穀弟子張儀翻雲覆雨的手段更遠墨家能及!她對這個奇才遍出的門派一直十分敬畏,張儀曾笑言,鬼穀弟子一旦互博便將以天下為盤、萬物為籌!然而同樣的,鬼穀內部繼承的殘酷也非其他諸子百家可想。鬼穀弟子需互博,勝者生,敗者死。贏方為新鬼穀子,得鬼穀之名,承傳承之責。敗則萬物消逝,一生所學盡回鬼穀。
林霜降原本還可惜自己入了墨家未能拜入鬼穀,聽張儀如此一提,反倒慶幸起來。她慣有自知,如果對手是張儀蘇秦這等名士,自己隻能先挑好身後地了。
隻可惜張儀摯友線給得爽快,她未能見證他與蘇秦到底誰勝誰負,天下得縱還是從橫,便從戰國紛亂的秦代來到了另一個時空的大唐。
來到新世界,剛知道自己被西域一個神秘門派“鬼穀”收入門下,上麵有兩師兄一師姐後,林霜降就感覺不太妙。膽戰心驚的一邊把墨家機關術撿回來,一邊努力刷所有師兄姐的好感度,可當師父快要嗝屁了,握著鬼穀派最高絕學說“勝者為王”,林霜降就知道自己除了嗬嗬沒第二個詞能說了。
明明她已經未雨綢繆的把所有師兄姐的好感度都刷滿了!為了那個萬一連摯友線都沒想著卡!隻求滿滿滿好活命!結果呢!大師兄和二師姐是舍不得動手了,但三師兄他!一點都不手軟!兩秒幹掉了師兄和師姐,掉頭就提劍往自己這兒來!
要不是跑的快,早把命丟啦!
林霜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側的本子,深刻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令狐傷對自己的好感度壓根就不是滿,而是負無窮的仇恨吧?
他一點兒都不手軟啊!寧可追自己三天三夜也要幹掉自己的節奏啊!
林霜降簡直要哭了,早知道三師兄是這麼個冷心冷情的主,她一早請求師父把她逐出師門了。聽說中原有兩個門派,一個叫萬花穀,一個叫唐門,都研究機關巧術,怎麼看都比能千年前養出張儀蘇秦的這種坑爹的“鬼穀門”更靠譜更適合自己啊!
林霜降收拾了一下情緒,艱難道:“師兄,你就當我死了行不行?”
令狐傷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那雙一動不動盯著她的異色瞳孔直接表明了他的態度。
不行。
林霜降:……我他|媽簡直好感度都喂了狗!
林霜降咬牙道:“那能不能讓我自己解決?師兄妹一場,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反正我不想你的劍上染上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