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午後,李誕敲響劉蘇房門:“姑娘,晚上就可以去了。”
劉蘇看他一會兒,道:“好。”
頓了頓,“我要沐浴。”
在金城,沐浴是奢侈特權。大河黃濁的水經過過濾、沉澱、再過濾,反複多次方能飲用,每一滴都是珍貴的。
李誕扭扭嘴唇,喊王小七給劉蘇打水來,便回了自己房間——他也想沐浴了。想了一刻,卻不急著要水,先去逗安依依,“晚上想跟我出去玩麼?”
“稀罕!”字正腔圓,大約是安依依說得最純正的漢話。李誕翻翻眼皮,“那你可不要後悔。”
華燈初上之際,李誕騎一匹雜色馬在前引路,帶著劉蘇向西去了。金城宵禁令廢弛,沿大河一線彩燈輝煌,與河水倒影交相輝映,更顯流光溢彩。
劉蘇心道:“五泉坊,銷金窟,天下熙攘知無數。”
他們要去的,正是金城--抑或說是整個西北,最大的銷金窟,五泉賭坊。然而越向前行去,燈火越見暗淡,竟似是到了城郊。
樹影幢幢,前方一座大莊園,僅隱約幾星燈光可見。劉蘇跟在李誕之後沿著莊園外牆牽馬慢行,不聞內中一絲兒聲息,不由狐疑。
正疑惑間,來到小小一間黑油大門前。叩響獸麵鎏金銅鋪首,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四個青衣青帽的小廝低頭行禮,竟也不問來人身份,兩人牽著馬往馬廄去,另兩人作出“請”的手勢,在前打燈籠引路。
琉璃燈籠發出模糊的光,更襯得暗夜深沉,不知路有幾許,隻聽得綿密如春蠶吐絲的沙沙腳步聲。默然前行半刻,跨過一個月亮門洞,眼前猛然一亮!一熱!一鬧!
月亮門洞另一邊,大紅、深紅、酒紅帳幔自高架藻井垂下,蜿蜒至庭院中。院中本自花木繁盛,其間又點綴金銀打就的玉樹瓊花,以紅色為主調的錦緞就纏繞在這些樹木上,隔出一方熱烈天地來。
或是廳堂內,或是庭院中,或兩人一榻,或數人同桌,中原的榻與西域胡凳錯落分布,無一個空座。滿座錦衣華服之人,此時皆忘了手中美酒,隻顧盯著廳堂正中深紅地毯上舞動的美人。
熱烈歡快的樂聲中,白衣美人急速旋轉,正是西域最為流行的胡旋舞。深褐色秀發散開在空中,拋灑出縷縷香氣,美人舞衣短小,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腰腹肌膚上沁出密密汗珠,誘人之極。
胡人本自愛胡旋舞,此時便有不少胡人跟著手舞足蹈起來,又有高聲喝彩者,將馬蹄金拋擲向廳中紅地毯。
轉眼間有人遣青衣小廝以鎏金寶相花紋銀盤捧上一隻楓葉紋藍色琉璃盞,舞動中的美人即刻向那方向彎腰致意,其間躍動的身姿絲毫不見停滯,觀者登時大聲叫好。
展眼又是一人送上嗗咄獅紋白玉帶,又引來胡姬致意與一陣叫好聲。
之後,金框寶鈿帶銙,鑲金獸首纏絲瑪瑙杯,越窯五瓣秘色瓷盤等物被源源不斷送往胡姬腳下。李誕大聲道:“這就是你們中原的梳籠!”
虧得劉蘇耳力不錯,聽明白這些商人是在為跳舞的胡姬競價,便點點頭。隻是中原梳籠青樓女子,通常都是在妙齡之時,這胡姬雖美貌,年紀卻似比劉蘇還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