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葉輕舟送劉蘇與無咎,並宋嘉禾與她的老虎小白離開君山島。沈拒霜忙著勾搭雲姑娘,道是過幾日再回千煙洲。
船上,宋嘉禾抱著小白給順毛,講她與吳越的事情:“我從前都是與小白一起的,時間太長,都不會說話了。不過後來遇到了阿越,他教我學會了好多。”
所以你從前都跟野獸一起生活,如今才回歸人類社會?劉蘇忽然就明白這姑娘為什麼說話能噎死人了——想來都是那個“阿越”教的。
宋嘉禾笑:“阿越他……跟別的人都不一樣,你若見過,一定能認出來。”
劉蘇無奈攤手,這姑娘也是個花癡啊。回頭去看無咎,他本是麵無表情地盯著水麵,見她回頭,便露出個清清淺淺的笑。她便回他如花笑顏。
“哎喲妹子笑得真好看呐!來給爺笑個五毛的!”宋嘉禾出語驚人,劉蘇幾乎一下趴在船上——“你!”
無咎拉她起來,警惕地看宋嘉禾。她拍拍無咎:“我無事。”
轉向宋嘉禾,用見鬼的表情盯著她:“你……”她太清楚,這個時代的人,即便風流如沈拒霜,不羈如衛夫人,神經病如浮戲山主,都無論如何說不出“給爺笑個五毛的”這種話來。
“天王蓋地虎?”聲音都顫了。
宋嘉禾桃花眼一亮,起身脆聲道:“寶塔鎮河妖!”
“我天!”一萬頭神獸打心頭奔過,劉蘇感到了宇宙深深的惡意。
這一次她撲倒在無咎身上。無咎很喜歡她這樣的親昵,低頭用手指順她被大風吹亂的頭發。
劉蘇給無咎一個鼓勵的笑,被抽走了骨頭一般趴在無咎膝上,懶洋洋審問宋嘉禾——實則已無力吐槽——“你打哪兒來的?”
“山裏啊。我阿兄阿嫂不願養我,阿嫂趁阿兄不在家,把我扔進山裏。是小白的阿娘救了我,我與小白一起吃阿娘的奶水長大的。”
“……”怎麼回事!劉蘇疑雲叢生,猛然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什麼:“那些話,是誰教你的?”
“阿越啊!他可有意思了……”
宋嘉禾絮絮叨叨著有意思的阿越,劉蘇的思緒早已飛遠。
懂得那些奇怪的話的,不是宋嘉禾,而是她口中的吳越。吳越……是與她來自同一個時代的人,甚至可能就是——超然台上,將一枚狙擊槍彈,打入襄王身體,之後又瞄準她許久的那個人!
“認得這個麼?”掏出隨身攜帶的金黃色彈頭,在宋嘉禾眼前晃一晃。
宋嘉禾驚喜:“你果然見過阿越!”
那就是說,超然台上的狙擊手,就是宋嘉禾要尋找的吳越。劉蘇收起彈頭,微笑:“阿甜,我未曾見過吳越。”
看著桃花眼少女的臉垮了下去,她又道:“但我知道在哪裏能找到他。你願意與我一道麼?”
“我願意!”宋嘉禾笑得又甜又軟。
其實劉蘇並不知吳越如今在何處,然而有宋嘉禾在手,吳越定然會找上門。她隻需放出一些消息去,就足夠了。
阿甜,你的男人是我必須要見的。或許麵對狙擊槍,彼時我唯一的倚仗就是你,所以,對不住了,我不是要幫你尋人,而是要以你為人質。
既說定了一路,宋嘉禾便一點都不見外地一路蹭吃蹭喝,三人一虎沿江下豫章。山花如繡頰,江火似流螢,生在南方秀美山河中的人們,大多數甚至不知帝國的北方已陷入一片戰火。
征西將軍王朋緊守函穀關,與親率大軍的代王趙壅相對峙。長安以西,朵顏蠻族與西戎的聯合大軍,已越過宜祿縣淺水原,裹挾百姓沿涇河橫穿豳地。
神武將軍杜綿奉命出征時,蠻族大軍已北折繞過斷涇,向東直擊筍。軍帳中,杜綿拈須長歎:“若涇陽龍氏還在,僅本地豪強就足以對抗蠻族多日,戰局何至於糜爛若此!”
然涇陽龍氏已覆滅二百餘年。自前朝末年黃巢之亂後,長安以西百姓早已習慣帝都側富足安逸的生活,麵對蠻族軍隊,唯有扶老攜幼逃往長安。更有不及逃走的百姓,被蠻族俘獲,驅趕著成為先鋒,以對抗晉軍。
西六師措手不及,竟節節敗退。西六師統帥段明捶胸頓足:“明無能,明無能啊!兀那蠻族以我大晉百姓為先鋒,吾戰亦罪,退亦罪!我西六師兒郎,背負不戰而退之惡名,全因明無能啊!”
“知常,”杜綿叫段明的字,“此非君之罪,乃戰之罪也!”蠻族過處,赤地千裏,民不聊生,孰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