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三日了。”襄王瞧著大帳一側那頂空空的小帳篷,心道。
三日前,吳越等人便帶著燒了左賢王部一小部軍隊糧草的功績,並對方首領的人頭回了大營,完美地證明了他們的實力。如此一來,誰都無話可說,除了留三分之一人守衛襄王,吳越帶走了大部分人越過長城,去執行行更加瘋狂的任務——襲擊敵軍糧草大營。
這日淩晨,他們剛剛出發,劉蘇也送他們至長城邊。雖已天晴,天氣卻愈發寒冷,長城上冰淩在日光下融化成細微的水流,尚未滴下,便又凍結,凝成了尖利的冰錐。
長城隘口,特製飛爪鉤攀牆頭,二十人組成小編隊分三組,交替掩護,自牆頭滑下,落入荒草亂石之中。眾人皆悄無聲息,一俟滑下便立即隱藏身形。他們的服裝統一為黃白相間的色塊,便如雪落荒草一般,猛然看去,極其難以分辨。
為首的那人眉目深峻,緩緩抬手向前一揮,正瞧著他行動的眾人便就近三人成一隊,向前移去。偶然有人回頭望向長城之上,便見那黑衣少女立在城頭,目送他們遠去。
離開長城,便算是朵顏族的領地了。盡管曆史上長城之外一度是華夏領土,但大多時候,以農耕為生計的華夏族在長城之外很難生存下去。故而就華夏族的感情而言,跨過長城,便是離開了根基所在的母國。
再怎樣藝高人膽大,甫一離開母族之所在,到達他國領地,少年們總是有點忐忑的。便是腳底的土壤與荒草,都覺得不如晉國那般服帖親切。這些人裏頭,大約隻有吳越並無這等感覺——一是因他本就意誌堅定遠超常人;二則是於他而言,長城外也是他的國家的領土,到這裏之前,他也曾到過長城外執行特殊任務。
這一夜露宿荒野,連火也不敢生——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星煙火便如夜空中突然出現的太陽般耀目,不僅會引來趨光的蟲豸野獸,更會引來遊弋百裏之外的朵顏騎兵。以他們的人數,一旦遇著大股騎兵,不啻滅頂之災。
食物是凍得硬邦邦的月餅和蒸餅,配著醃菘菜。少年們一邊嚼一邊齜牙咧嘴:這也太硬了!秦鐵衣笑言:“想是石頭還軟和些。”被吳越在頭上拍了一巴掌,眾少年都輕笑起來。
秦鐵衣摸摸頭,從懷裏摸出一個油紙包偷偷打開,才咽下一口口水,便被人從兩邊按住:“偷吃什麼呢?拿出來!”秦鐵衣大急,可惜掙脫不得,眼睜睜看著眾少年將那包油汪汪香噴噴的醬牛肉一掃而光,頓時悲從心頭起:“你們……好歹給我留一口!”
還是吳越好心,忙裏偷閑塞給他一口肉。秦鐵衣作餓虎撲食狀——不過是被禁錮的餓虎,狼吞虎咽下一口,還想要時,吳越攤攤手:“沒了。”
秦鐵衣淚流滿麵:“我向庖廚行賄才得來的一包肉啊!”他不知道的是,吳越一早便發現他多到了肉食,是以不曾禁止眾少年哄搶他。今天搶完了,才能避免將來食物短缺之時,為了食物大打出手。
吳越並不打算給自己拉仇恨,他可不是那個武功高到可以完全無視這些少年們威脅的女人。他本身武力值並不高,勝在體力強、爆發力好,又有著致命的武器,才能險險壓這些少年一頭。再者,太多的矛盾,反而不利於隊伍團結。
想到這裏他嘴角扯一下,那個女人是在主動將權力移交給他啊。這些少年時他們共同訓練,可她故意與他們保持著距離,比起他來,總是多了一些疏離。他很清楚她有能力與這些少年和氣一團,隻需她多向他們笑一笑。
除了無咎,這世上興許再沒有能讓她重視到,為其不惜與人爭鬥的地步的了罷?這姑娘倒真是……奇怪。即便是與他來自同一個地方,也是很奇怪的姑娘啊。
吃罷幹糧,一行人圍坐一圈,從負在背上的行囊中取出睡袋來。他們的睡袋是吳越設計,劉蘇與宋嘉禾、馮新茶等人從一百多種布料中,選出最合適的那一種,用上了施蠟防水的法子,兩層布料之間填裝厚實的長絨棉——不過幾年前,才由趙百萬自西域昭武引進。
盡管睡袋保暖效果非常好,在這樣的寒夜裏,也免不了瑟瑟發抖。便有不少少年擠作一堆,甚至有人說起了悄悄話:“嗨,你想你阿娘麼?”
“你才想阿娘!你全家都想阿娘!”有人聽出了他的“險惡用心”,誰也不想在同伴麵前顯出思念家人尤其是母親的軟弱一麵來,於是激烈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