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蘇怔怔地,被娘子牽著手,送到官家手中。
如觸熱湯,她猛然縮手!震驚地看向娘子。
娘子自是明白她複雜眼神中的意思,因看官家一眼,湊近她,輕聲道:“莫要害怕。”她拉著女將軍走到僻靜處,溫和地道,“想必你看得出,我與官家,情分是盡有的,卻無多少夫妻之情可言。”
且說劉蘇,到得襄陽時已是冬季。襄陽氣候溫潤,很有些“秋盡江南草未凋”的況味。先尋著趙百萬在襄陽的商行,打聽一些襄王府情形,次日便使商行掌事寫個大紅帖子遞到門上。
因寫明是女客,帖子直接到了襄王妃王瑞鸞麵前。瑞鸞見寫得明明白白,是來接馮新茶回“蜀江碧”的,心下一陣輕鬆,便令請見。
襄王府自有親王規製的正殿,襄王、王妃生辰等重要日子升殿舉行典禮,平日起居則在正殿後的院舍中。襄王妃平日便在自己所居院外花廳招待女客,此時劉瀟便被帶到花廳裏。
瑞鸞見來人容貌僅清秀而已,穿著打扮也是尋常富裕平民家女兒的模樣,一頭黑鬒鬒的發以素色繪墨荷的發帶束起,氣質卻是有著說不出的瀟灑明快。
便將心裏預先生出的不喜去了幾分——她不曾去過蜀江碧,先前私心推測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勾欄而已,心下便生鄙夷——當下以禮待之。
兩人互相行了禮,攀談幾句,劉蘇便說明來意:“當日說是阿茶來貴府上教習半年茶藝,如今雖還不滿半年……我們蜀江碧的人手著實緊缺,還望王妃令阿茶跟我回去,違約之處,還請見諒。”
自然也是有禮物送上,作為新茶提前離去的“賠禮”。
瑞鸞並不把這點子禮物放在心上,她所慮者,是馮新茶跟著襄王回了府,說是請來教授茶藝的教習,卻不歸在她名下管束,日日隻在外書房伺候。雖並未傳出襄王與馮新茶的私情,她也覺惴惴。
瑞鸞笑道:“論理,阿茶是你家的人,與你回去時再合理不過。隻是她如今在我們郎君那裏,能不能回去,且要問過我們郎君才是。”
“那是自然。”劉蘇不以為意,“便請王妃遣人問過襄王殿下。”
瑞鸞的笑便頓一頓: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我去問,今日便要帶馮新茶走?
“文德皇後,是我的理想。”前朝文德皇後以賢德著稱,而賢德往往與不嫉妒聯係在一起。“無憂,非是我不嫉妒,而是我已生不出一絲嫉妒來。”
對她而言,現在的官家更像是親人,她看待他,與阿寧並無不同。因此,她也希望他能得到自己的快活,隻要不妨礙她達成自己的目標。
經曆使然,劉蘇所理解的情愛,往往充滿了獨占欲。於她而言,娘子此番見解真是聞所未聞,她幾乎是驚恐地問:“娘子此話當真?”真的不是娘子委曲求全,故意這樣說麼?
娘子笑起來:“委曲求全,不是我這個樣子的。”她這樣出身的貴女,或許會奢求夫婿一生一世的敬重,或是夫妻間並無第三人——華夏自古以來,這並不少見。然而她們從不會奢求夫婿永生不變的情愛。
見那姑娘一臉理所當然的平淡,心想“這人倒有些意思”,令身邊大丫鬟妝晚去外書房請了新茶來,並將此事稟告襄王,“無論走不走,倒叫阿茶先與姑娘見上一麵才是。”
一時新茶來了,見是劉蘇,大喜過望。
劉蘇知曉因襄王妃排擠,新茶在襄王府的日子多有不便,自是一心要帶她離開,“讓你來教茶藝,可都教會了?若是會了,便盡快收拾東西,跟我家去。”
阿茶便向瑞鸞行了一禮,“府上已有三名侍女、兩個小廝盡得我真傳,再無藏私。阿茶多謝王妃幾個月來照拂,今日便同我家姑娘家去了。”
又看向劉蘇:“襄王殿下命我請姑娘前去,我們也該向殿下道別。”新茶是襄王帶來的人,如今要離去,道別也是應有之義。
她輕輕歎著氣,新婚之際,他們也曾恩愛。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他的霸道與她的強勢,令各自越行越遠。尤其是穀雨之事,在阿寧滿月宴上被戴氏拆穿,雙方都發覺了對方的不信任。
生下阿寧之後,他們像是提前進入了老夫老妻的階段,彼此關心著對方,心跳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加速,再無羞澀、衝動,種種感受。
“你放心隨官家去。”若是這姑娘能令官家快活,她又是有能為的,可襄助官家做不少大事。這樣的撮合,她何樂而不為?
劉蘇仍是無法理解娘子的思維,然而官家已等得不耐煩,抱了太子進來,道:“阿寧倦了。”果然太子已是兩眼迷離,小拳頭不住揉著眼眶,忍不住地打著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