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鄴南愛綠茶,這是溫渺從周禮那打聽到的,南區有間糖水鋪,她和老板混得熟,忽悠著別人賣茶水,經常左手一杯奶茶右手一杯綠茶跑去明德樓後院,那裏有座涼亭,周圍都是樹,原先是情侶幽會的聖地,季鄴南當初為了躲溫渺選了這地兒,攤著本書往長椅上一躺,你儂我儂情誼深的小情侶被嚇得魂飛魄散,此後但凡來此的鴛鴦們遠遠看著一長手長腳的人橫躺這兒,就自動退散,久而久之,這地方變成了他的私人空間。
但最後還是被溫渺找到了,她總是舉著杯子勸:“真是茶,不信你嚐嚐,大熱天坐這兒不口渴麼?”
最開始季鄴南選擇自動屏蔽,後來實在沒別的地方躲了,就拽過紙杯喝了一口……空腔裏彌漫甜膩的奶茶味兒,他連話都不想說,怪他自己,茶水哪有蓋上蓋兒還戳一吸管的喝法。卻見她從背後慢悠悠挪出一紙杯:“那個……我弄反了,這杯才是給你的。”
然後便揭了蓋兒到他麵前:“你看,這杯真是茶。”
舒卷的葉子沉到杯底,茶香四溢。他看著她,眼睛似靜潭:“你有完沒完?”
卻見那姑娘捧著剛才的奶茶不慌不忙喝起來,季鄴南的眼神有點兒怪,她無辜地說:“這麼大一杯,總不能浪費吧,在你喝之前,我已經喝了好幾口呢。”
季鄴南無語,他的生活裏不乏漂亮姑娘,像這樣沒頭腦又不知趣的卻是頭一個。涼亭上有葡萄藤,稀疏的陽光躥進來,像星光點點,灑在她臉上,小姑娘頭發展展,笑容滿滿,快樂得像隻活蹦亂跳的小兔子。
她的小夥伴倪翼勸她,姑娘家還是要臉皮的好,要是把人拿下就不說了,要是沒拿下以後還怎麼嫁人。她躺在倪翼的單人床上,牛仔短褲下露出一雙白瑩修長的腿,大腳拇指勾起一隻黑襪子,含著棒棒糖滿臉嫌棄:“倪翼你髒不髒,臭襪子往被子裏塞!”
倪翼一把拽過來,仍到窗台的塑料盆裏:“男人都這樣!”
她翹著二郎腿,雙手枕在腦袋下,切了一聲,將糖吃得嘖嘖響:“別把人說得都跟你似的,我家老季肯定不這樣。”
“哎呦喂,人跟你什麼關係,真好意思叫出口,有膽兒擱溫老爺子跟前叫聲試試?”
“老頭兒心髒不好,咱不敢刺激他。”
她掏出手機,給季鄴南發了條短信。夏夜九點半,季鄴南剛洗過澡,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坐在燈下看書,手機在木桌上震了震,有短信進來,他也不理。靜謐的宿舍隻有他一個人,夏夜的風和著蟬鳴簌簌地響,偶爾傳來籃球磕地的聲音,還有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獨有的狂放嬉鬧。
他大概翻了兩頁紙,靜躺的手機忽然開始劇烈震動,那好看的眉目瞬間又暴露出不耐煩,還有麵對溫渺時特有的嫌棄。震動過了五六聲,他拿起手機麻利卸了電池,至此,世界總算徹底安靜。又過了一刻鍾,敲門聲響起,這幢樓裏的人已搬走一大半,剩下的幾個熟人都有不請自入的習慣,沒人講究進屋要先敲門的禮節,於是啪地合上書,將站起來,門卻忽然被推開。
季鄴南眉目間似有片刻驚訝,道:“是你?”
老鍾悄悄觀察他的臉色,提著小型旅行包往裏走:“在等人?”
他沒吭氣,重新坐了回去。老鍾把衣服從包裏拎出來,再找衣架一件件掛起來:“老太太惦記你,說是快倆月沒回家,叫我來看看,順便送幾件衣服過來。”
“我好得很,叫她甭惦記。”
老鍾笑:“你甭跟我置氣,還賭氣呢,這是為你好,現在這局勢,出去不大合適。”
他問:“我爸怎麼樣了?”
老鍾說:“還行,我天天跟前兒守著,恢複得不錯,檢察院的人每天去醫院點個卯,不過查不出什麼,他們也無奈。”
“再養一段兒,拖延時間。”說著便撂了書,“我回去看看,不跟這兒呆了。”
老鍾摸了摸胡子:“小祖宗!你爸千托萬囑,別的廢話沒有,就叫我把你看好了,我哪兒敢再把你弄出去?再說你現在出去能幹什麼,一學生怎麼處理這事兒,誰賣你麵子?”
說著便想摸摸他的頭,但曾經的小不點兒已長到這麼大的個頭,還擺出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樣,他隻好搓了搓自己的手,說:“走前老太太還誇你懂事兒,說自從家裏出了這茬兒,你就收了花花腸子,不惹是生非,也不亂交女朋友,她欣慰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