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兒臣處置下來,無人有異議。”梁王道,“父皇還曾在朝中嘉獎兒臣。”
“朕若不嘉獎你,如何彈壓朝中不滿。”皇帝嚴厲道,“你經手所辦之事,竟連朝中如何議論也不知,何其敷衍塞責。此案之中,最大的主謀便是都水使者周阰,到了你手上,周阰不但無罪,反而成了勇於檢舉的功臣。周阰親信裙帶,更是無一受罰,下獄者皆替罪之人。你以為朕坐在深宮之中,便什麼也不知麼?”
梁王望著皇帝,神色終於變得躲閃。
都水使者專司水利,當年那案子,周阰本是無論如何也摘不清的。但梁王還是將周阰從麻煩堆裏拉了出來。原因無他,周阰是周貴人的族弟,梁王的舅父。而他貪下的錢款,大部分用來孝敬了梁王、周貴人和周承。
“朕知道,你何嚐不想與周氏撇清。非不願也,實不能也。”皇帝語氣緩下,卻字字誅心,“話說到此處,你仍覺得,朕擇選儲君,隻出於偏心偏愛麼?”
梁王雙目通紅,顫抖著喃喃道:“可兒臣也是父皇的兒子……父皇難道要將兒臣似棋子一般,用完即棄麼?”
“朕從不打算放棄任何一個兒女,當年的太子亦然。”皇帝道,“便是子茂,荒唐暴虐,與袁氏合謀反叛,朕亦不會傷了他性命。至於你”
說罷,他擺擺手:“朕言盡於此,退下吧。”
梁王神色頹然,少頃,頹然地一禮,被侍衛帶下。
他離開之後,好一會,皇帝仍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蔡瑜以為他身體不適,連忙過來查看。
皇帝搖頭,少頃,似想起什麼,問道:“虞先生可還在?”
站在另一旁的張茂訕訕道:“虞先生一直在。”
說罷,將後麵的屏風拉開。
那屏風將大帳分作內外兩間,虞祥坐在榻上,麵前,擺著一盤沒下完的棋。
皇帝讓張茂將自己扶起,走過去。
“家中醜事,讓虞兄見笑了。”他在虞祥對麵坐下,看了看棋盤,“此局,虞兄可想到了破解之法?”
“想到了一些,不過還要看蕭先生下一步怎麼走。”虞祥說罷,看了看皇帝,“剛才這位梁王,就是去年派人刺殺小蕭的元凶?”
皇帝拿起一顆棋子:“正是。”
“蕭先生早已經知道,但一直什麼也沒有做麼?”
皇帝將目光掃了掃虞祥。
“虞兄可是要說朕冷酷無情?”
虞祥不置可否。
“蕭先生管的事,比我多得多,考慮的東西也跟我不一樣,”他繼續下棋,“帝王家的事,我不熟悉,自然也無從置喙。”
皇帝沒答話,隻看向麵前的棋盤,少頃,將一子落下。
虞祥看去,目光微變。
因為這一子,他剛剛費盡心思布好的局已然作廢,前功盡棄。
“虞兄先前說的事,朕同意了。”皇帝忽而道。
虞祥抬眼,有些詫異。
“哦?”他說,“為什麼?”
“不為什麼,隻是想通了一件事。朕四個兒子,可從今日以後,還願意跟朕說話的,大概就隻剩子昭一個了。”皇帝淡淡道,自嘲一笑,“朕這皇帝,不能做到連最後一個兒子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