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頭頂上方是一雙穿著圓口黑布鞋的腳,腳的主人穿著灰白色的舊長衫。稍微偏一偏腦袋,就能看到那人的臉,是一個戴著金絲圓框眼鏡的年輕男人。他的脖子上挽了幾圈棕繩,懸吊在樹的枝椏上。
還好我現在身高隻有一米,倘若再高半寸,我的頭就會碰到他的腳尖。
“你確定他還活著?”我問村婦。
“你叫他試試,他姓孫,進村以前是個教書匠。”
我不禁“嘖”了一下嘴,多半是被豐子染給傳染了。
“孫先生……”
我試探性地喚了一聲,並沒有動靜。
“孫老師?”
第二聲,還是沒有反應。
“孫老屍!”
孫老師的腳晃了兩下,接著他緩緩睜開了充血的雙眼。
“找鄙人……所謂……何事?”
由於他的喉嚨被棕繩捏著,發出來的聲音尖銳又顫抖,就像踩雞脖子上一樣。盡管如此,片語間那種迂腐的腔調卻是十足。
“您,還喘氣兒的吧?”我問。
“喘亦何歡,不喘亦何懼……喘與不喘,我都在這裏,不來不去……”
“那您先別喘了,能跟我講一下村裏的情況嗎?”
“孫某人教授學生無數……從不收十歲以下孩童……”
“我其實十一了,嬰兒時期爸爸胸前長了癌不產奶,喝白水長大的。所以我看上去,比同齡孩子體型小。”
“如此說來……為師便可以替你解惑……”
是誰特麼說臭讀書人不懂得變通的,站出來,絕對不打死他。
我鼓了鼓兩腮,隨後向他提出每一個疑問。
“你們真的不會死嗎?”
“死不了……這個村裏的所有人都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你為什麼還要把自己吊在這裏?”
“這就是命……村裏的人都在嚐試各種辦法……讓自己死去……”
“為什麼,一直活著難道不好嗎?”
“為什麼呢……你今後自會明白……凡是踏入這個村子……就再也出不去了……”
“剛才大嬸有提到,您也是從村外來的。”
“村裏每個人都是從村外來的……這是一個被詛咒的村子……”
“詛咒?”
“嗚呼……你進村之前……大家已經奏哀樂提醒你了……你卻還是進來了……”
“可是神仙大石跟我說,是百歲老人去世了奏的哀樂。”
“哀哉……鄙人從未聽說過什麼神仙……這裏早就被鬼神遺忘了……隻有一村想死卻又死不掉的活人……”
我想神仙他們未必見得著,但是他們這種情況,鬼肯定見過不少。
便跟他說:“這裏有鬼,有個舌頭很長的鬼大嬸,她還讓我進村幫她找屍骨。”
“小丫頭,少鬼扯!”
一個蒼老的男聲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還是從村婦鋤的那塊地下麵。
土層拱了幾下,一隻血淋淋的手從鬆動的地方伸了出來。慢慢的,探出了一顆被鮮血染紅的腦袋。已經看不清楚模樣了,隻能憑身型和聲音判斷,是位年過古稀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