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納悶,那座房子裏哪能容下那麼些人。怎麼看都隻夠住下父子倆,又是婆子又是老漢的。到了晚上睡覺,豈不是要掛在牆上?
正尋思著,眼目下的場景就變了。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和當時看到紫蓉的情況一樣。我的眼睛,看見了他們記憶裏的場景。
“外公外婆,不要罵我爹,爹說過要給我買糖人兒。”孩子抱著婆子的腿哭喊道。
“外公外婆?”
老漢一聽,拿起一旁的笤帚就朝年輕人的身上拍去,罵道:“你這個白眼狼,竟敢教我孫子生分我們!”
婆子在一邊哄著孩子說:“什麼外婆?乖孫,叫奶奶,你外婆家早就死絕了。”
“是隔壁嬸子教我喊外婆的。”孩子說。
婆子衝著窗戶口,咬牙切齒地說:“呸!黑了心肝的毒婦,守寡守得不安生了,來管別人家的清平事。”
“喲,這一大早上的,又什麼事這麼吵吵嚷嚷的?”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說著話就從院門外進來了。
孩子衝著女人喊道:“娘,你昨晚上又沒回來,上哪去了?”
“兒子,等不了多久,娘就帶你去過好日子。”女人說著輕瞥地掃了年輕人一眼,“不像你那個不中用的爹,起初瞧他能幹老實,能帶咱娘倆過日子。哼,沒想到這麼多年還是悶葫蘆一個。”
麵對老丈人的責罵和丈母娘的嘲諷,以及兒子的同情,年輕人沉默地鼓了鼓兩腮。許久,他的雙眼看向了妻子,那花枝招展的女人。她身上的金銀首飾和脖子上的痕跡,讓他緊握的拳頭顫抖不已。
轉瞬到了傍晚,也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後的事情了。
隻見老漢和婆子,還有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三人坐在裏屋,緊閉著房門。
“錢老頭的夫人死了,還說準備給我個名分,人家可一直當我是個寡婦。”女人說著又埋怨道,“都怪你們,當年怎麼就招了那麼一個沒用的東西,現在反倒耽誤了事。”
婆子不依道:“嘿!我說閨女。可想得當年,是你硬要選中他的,怨起爹娘可不成。”
“還不是你們嚷著家裏頭沒兒子,我這女兒家家的,哪有富貴的命。”
老漢不耐煩了,厲聲道:“都別吵了,過去的事情有什麼說的?”
婆子笑了笑,衝著老漢說:“當家的,你倒是拿出個主意來。咱閨女現在可是攀上了富貴,總不能讓那個外姓人連累了她。”
老漢深吸了一口氣,沉著色,握拳在桌子上那麼一捶。從牙縫間蹦出幾個字:“一不做,二不休。”
“嘶,當家的,你的意思……”
“爹,他到底是我兒子你孫子的親爹,這樣做不妥吧?”女人試探道。
老漢目露凶光,瞪著女人說:“你現在心軟倒也無事,就推了那錢老爺的好,看人家今後怎麼收拾你。你若享了錢家的榮華,要是家裏這外姓的憨物鬧起來,等到豬籠子浸水,我們也救不了你。”
婆子一驚,忙說道:“當家的,咱們可就這麼一個閨女,你倒是拿定主意。”
老漢敲了敲桌麵,斟酌了一會兒,又對女人說:“晚上你且回錢老爺那去,什麼都和往常一樣。明兒個起早,我去市場上買兩包耗子藥。幾天之後你再回來,也見不著什麼煩心人和煩心事了。”
三個人就這麼著在裏屋合計,而年輕人就在外麵聽著。屋裏的人並不知道他就在外麵,商量的還挺得勁,個個紅著殺人的眼。
商量妥了,女人就按計劃出門,正打算往私會的地方趕。年輕人跟上去,對準女人的後腦勺就是一記手刀。幹重活的人,那手勁當時就把人給砍暈了。他把她拖進牛圈裏,用捆牛的繩子綁了手腳,塞進了喂牛的草梗裏。
這天半夜,老兩口和孩子都睡熟了,柴房裏傳出霍霍的磨刀聲。第二天麻麻亮,這家院子,連雞公打鳴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年輕人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抱著睡熟的孩子,悄然走出了院子。
鬼火跳躍,把我的思緒帶回*。
年輕人仰著頭,一臉麻木望向我們,應該說是看著豐子染。
“我想要一個容得下我們父子的地方,我殺了人。”他說。
我木訥地扭過頭,豐子染的長發就像黑色的綢緞一樣蓋在我的身上。這家夥的發質真好,如果偷偷剪下一米來,肯定還能賣些銀子。
可他一開口,我的心情又沉重了。
他回年輕人的話道:“可以,不過有些地方,一旦去了再也回不了頭。”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頭。
這時候,一個孩子扛著釣竿從屋裏走出來,對年輕人說:“爸爸,我們去釣魚吧。”
他的雙眼是空的,臉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裏,沒有眼球。
這個孩子,並不是年輕人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