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衙役叱道:“放肆!在縣丞老爺麵前怎能如此無狀?你這女子,在大人麵前都這樣,平常還不知怎麼刁鑽刻薄?”
俞晴朝縣丞使個萬福,“大人明鑒,我一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阻擋得了身強力壯的趙公子。”
趙公子輕咳一聲,瞥了眼旁邊的小廝。
小廝最明白自家公子的脾性,長得一副正氣凜然的好皮囊,實際上隻會跟在一群紈絝子弟身後打架鬥狠,遇到事情就委罪他人撇清自己。昨天跟隨的兩個小廝均已各種緣由死了,他若不能洗脫公子尋屍未果的罪名,那麼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小廝狠狠心,道:“大人,昨日之事小的看得真真的,我家公子想誘那妖怪出來替李公子報仇,可這女子憑著花言巧語煽動村民再三阻攔。我家公子架不住人多勢眾,隻能先回去給大人報信……這女子與妖怪定是同夥。”
縣丞恨得牙根癢癢,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本來打算參加春闈,沒想到出來踏青竟然失了性命,連屍首都沒見到。想到此,他森然開口:“有兩個選擇,一是你下黃泉伺候我兒,本官允你個全屍;二就是你去誘那妖怪現身,本官要斬妖降魔為民除害。”手一揮,兩名衙役熟練地將俞晴的雙手扣在身後,用麻繩捆起來。
俞晴又怒又怕,嚷道:“令郎之死與我有什麼關係,身為朝廷官員,你不分是非……”
話音未落,隻見俞平跪步上前,懇求道:“大人,小民教女不嚴,小民自願受罰,請小民代小女去天靈泉。”
縣丞不理會,抬腳踢在俞平胸口,“滾!”
俞平冷不防被踢翻,頭重重落在地上。
“爹!”俞晴驚呼,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俞平很快又跪下,叩頭不止,“小民隻得這一個女兒,請大人饒恕小女,小民願以命抵命。”
“你隻一個女兒,本官還隻一個兒子呢。”縣丞冷笑,“既然你自願受罰,本官就成全你。大膽刁民竟敢阻撓本官公幹,來人,拖下去杖打三十與這個妖女一並扔進天靈泉。”
殺威棒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打在肌膚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啊”,俞平低喊,隨即咬緊了牙關。
喊聲雖輕,可落在俞晴耳朵裏卻不啻於晴天霹靂。她死命掙紮著,“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我願意去死,不管是伺候李公子還是到天靈泉,我都願意……求你放過我爹。”
粗糲的麻繩磨著她的手火辣辣地痛,衙役箍住她的胳膊,似乎要將她的骨頭捏斷,她毫無察覺,隻看到爹緊皺著眉頭,看到他的額角冒出細細的汗水,看到他的手摳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劃痕,看到他破舊的衣衫裂成碎片,露出血肉模糊的肌膚。
時間緩慢得讓人無法忍耐。
不知喊叫了多久,她的意識和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俞晴似乎置身於望不到盡頭的泥潭,想走卻拔不動腿,越掙紮越下沉,濕冷的軟泥慢慢沒過她的小腿,大腿,胸口,脖頸……她的眼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無窮無盡的濕冷。整個人幾乎要窒息,她絕望地哭喊,“爹,爹!”
“你醒了?”是個幹脆卻帶著幾分沙啞的女聲。
俞晴強撐著睜開眼睛。
巧珍紅腫著雙眼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見她醒來,鬆了口氣,蓄在眼眶的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撲簌簌地往下掉,“都是因為我家,你才受這般苦……我聽到趙公子到你家,我早就應該過去,可娘跟嫂子死命攔著我不讓。”
俞晴想了想,才弄懂巧珍的意思,她虛弱地笑笑,“你去也沒用,咱們平頭百姓幾時能鬥得過官?對了,我怎麼到你家了,我爹呢?”
巧珍擦擦眼淚,“你跟大叔都被扔進天靈泉裏,幸好昆崳山的仙師經過救了你們。大叔在隔壁,現下還睡著,不如你先吃點東西緩緩神再過去。”
俞晴搖頭,“我沒事,不看看爹,我不放心。”
巧珍稍猶豫,上前扶住了俞晴。
簡陋的木床上,俞平雙目緊閉,神情安穩。若不是他的臉色太過慘白,若不是他額角上的青紫,俞晴幾乎以為爹跟往常一樣,隻是在熟睡。
耳邊似乎又響起殺威棒落在人體上的悶響,俞晴晃晃頭,甩去那個令人心悸的聲音,顫抖著伸出手,落在俞平臉上。
觸手冰涼,與夢中濕冷的感覺毫無二致。
巨大的恐慌霎時攫住了俞晴的心。
她顫聲喊:“爹,爹,你別嚇我。”
巧珍歎道:“大叔被撈上來時就是這樣,全靠仙師喂了兩粒藥才勉強吊住一口氣。村裏的郎中適才看過了……”巧珍頓了下,咬著下唇,“讓準備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