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永遠(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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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並沒有出現預想的大廳,而是一條過道。很暗頂很高的一條道, 很窄, 左右兩麵牆張開手就能碰著,而這些磚頭做的牆壁似乎隔音效果出奇的好, 走在裏麵是一片近乎虛無的寂靜,仿佛有道看不見的水麵漫過頭頂, 隔絕了空氣和聲音,扭曲又透明的折射來自通道盡頭的燈光。

窒息般的安靜。

又因此哪怕最細微的動靜這會兒都像在放大鏡下一樣明顯。燈光閃動了下, 昏暗的霎那間空無一饒過道裏突然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影子, 能形容或無法形容的形狀,定格似的映滿牆壁,然後在燈光恢複的瞬間一齊消失無蹤。

快的象幻覺, 但我肯定這地方除了我還有別的什麼東西在。那會兒正要去握通道盡頭的門把手,手還沒伸出去, 卻看見靠手邊牆上出現了另一隻手的影子。

很纖細的一隻手, 翹著蘭花指,如同古代戲子般的嫵媚。那隻手在牆壁上漫漫遊移, 從牆到門, 最後輕輕和把手重疊。

轉動。

門開的瞬間無數影子卷著一股巨大的氣流潮水似的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同時撲過來的還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就跟我在門口那些電視機裏聽到的一樣,這會兒它們竭斯底裏的嚎叫, 沉重的鼓點就像有人用錘子一下下砸著你的腦門,光聽見太陽穴就開始抽痛。而那黑暗的空間裏似乎裝滿了那種舞池裏常見的彩光燈,因為每隔幾秒就會有不同顏色的光束照過來, 閃的人連最起碼的視覺都沒了,眼睛裏隻剩下些光怪陸離的投影。

而剛進門我就忍不住的扶牆幹嘔,因為這鼓噪的嘶吼,這讓人眩暈的光彩,又因為這巨大的落差,我想一條魚從水裏到煎鍋裏的感受或許也不會比這更差。那會兒隻覺得整個人都被某種力量擠壓著,腦袋裏象同時擠進了無數其他不同的靈魂,不停的話,尖叫,笑罵,充斥不屬於我自己的雜音。旋地轉的靠著牆壁,我甚至連自己是站著還是已經坐到地上都分不清。

混沌中有人捂住了我的眼,一股煙草味兒合著熱氣靠近。

“你似乎沒你自己想的那麼了解非人,”頓了頓,“麻煩。”

“嘖,算了,誰讓我喜歡多管閑事呢。”

世界突然安靜了。

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通往2樓的樓梯口,四周很安靜,好像剛才的一切根本就是我在做夢。而這間工廠這會兒又正常無比,偌大一個空間零零落落散著些派對用的東西,窗戶上掛著的紅綠彩帶,聖誕樹,吃剩下零食的包裝紙,甚至牆角落裏還有一二個用過的安全套。

卻唯獨沒有人。

因此走在那些生了鏽的鐵做的階梯上發出鏘鏘鏘的聲音會格外響亮,我想或許也吵到了誰。

那會兒剛走上二樓,正到處打量著,發現深處一個挺大的皮沙發上發出卡啦卡啦的翻身聲。

然後就坐起來一個人。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發,半長不短的亂著,有種剛睡醒的慵懶。男人把額前的頭發往後擼了擼,一張臉在沙發前電視機不斷變幻的光線裏轉向我。

那瞬間我僵住了。

曾經看電視上演戀人久別重逢的戲碼,那些打扮入時的男男女女或是哭的撕心裂肺,或是緊緊相擁,戲劇性的誇張,看著就覺得假。而當這事真落到自己頭上時我卻寧願有那麼誇張,因為這至少代表還保留著某種熱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冰冷的房間,陌生的對視。

然後我聽見自己心裏有什麼東西‘哢’的碎了。

人人都初戀是人一生中最難忘的事,因為它的真摯,它的無私,它的不計代價,能讓人在被自私**腐蝕的若幹年後回過頭來品味純真,在麵目全非之後依舊能窺見自己最初的殘像。而我的情人又是那麼的特別,這讓我多年來始終對他念念不忘,為他在生活中披荊斬棘,為他去了解那些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甚至為他來到這陌生又怪異的地方。

而唯獨忘了,這從頭到尾都隻是我一個饒暗戀。他不認識我,我也不了解他,甚至我和他過的話都不超過10句。

有人,愛情本身就是一場幻覺,你以為愛的是那個人,而事實上你愛的隻是你心裏的影子。歲月流逝,當你發現對方變得不在熟悉,那隻不過是他的人生軌跡已經駛向另一條路,而你構造的幻影還停留在原地。

這叫自戀。

而我的情況似乎更加複雜一些,因為我意識到還有一條更殘酷的鴻溝橫跨在我和他之間。

曾經是十多歲的我,二十多歲的他;而現在卻是二十多歲的我,……二十多歲的他。

永遠,這名字取的真是很形象。

那當口他慢悠悠的泡咖啡,很香的味兒。湊近喝一口,他半倚著沙發問。

“找我有事?”

我猶豫,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沒事我要繼續睡”

於是趕緊搶過,“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記得什麼?”

“嗯……我想我們見過,六年前……龍卷風……”

“我從來不記東西,”很突然的,“因為沒必要。”

這一下又讓我沒了聲音。他似乎有種特殊的魔力,雖然的話總是很突兀也很簡單,但總有辦法讓我反複琢磨裏麵的意思。那會兒屋子裏很安靜,他沒有和我話的意思,而我似乎也還留戀著點什麼,不甘心就那麼離開。

房間裏的光線暗了暗,那台電視機嘩啦嘩啦一陣雪花,突然跳出一副很眼熟的畫麵。

那裏麵似乎正在經曆一場異常劇烈的暴風雨,畫麵不停晃動,不時有雨點子彈似得砸在鏡頭上,而在大功率攝影燈下那些雨光似的橫著劃過。。有個女人在畫麵外用一種近乎咆哮的聲音尖叫:我現在正在接近颶風中心的位置!這裏的風很大!那座橋好像要塌了!提醒各位觀眾趕快進入安全的建築物!重複!請趕快進入建築物避難!

猛轉頭看永遠。

很難形容這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就像記憶的閘門一下被打開,無數過去的回憶噴薄而出,而當年對他那種激烈的迷戀也伴隨暴風雨的聲音重新緊緊攫住心髒。

為什麼?

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麼隻是幾個側影,寥寥數語,就讓我對他有那麼強烈的癡迷;為什麼在曆經多年之後這種感情依然會越來越洶湧。

為什麼不放棄?都已經見到他了,還想要什麼?

明明知道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還在留戀?為什麼還想渴求?

電視上的女人依舊聲嘶力竭,而我眼裏卻隻剩下那片晃動的狂風暴雨。我想象在那不遠處半空中有一座建造一半的大橋。大橋上有個美麗的撐著透明塑料傘的男人,以及在他身後的,一臉憧憬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