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鳴鶴走時臉色僵硬,拂袖而去,陶枝頗有些奇怪。但她已經不再在意那個男人的情緒,自然也懶得深究。
陶枝花了一天時間把整個房間所有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全都撤換下來,裏裏外外整理一遍。上輩子還從沒操勞過這種事,做得磕磕絆絆,累得要命。然後早早歇下,飽睡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陽光透過泛黃的窗紙,照得室內一片溫暖。她睜開眼,勾勒出清晰漂亮的眼皮弧度,真切地笑了一聲。
活過來了。
活著真好啊。
她輕輕一抽鼻子,忽然發覺自己的嗅覺異常靈敏,她能聞到空氣中陽光和被褥的溫暖味道,也能聞見被她打包扔到牆角的廉價脂粉味兒,但最特別的,是一股形容不上來的淡淡清香,縈繞在她周圍,讓人心情莫名很好。
陶枝團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正對著窗戶,眯起眼曬太陽。白如瓷片般的臉頰壓出了一小片紅印,鬢發淩亂,幾縷碎發隨意搭在臉側,翹起的嘴角抿著,神情饜足,活脫脫一副美人晨起圖。
打破這畫麵的是一陣不合時宜的響聲。
“咕嚕嚕”,她餓了。
陶枝這才意識到一個現實問題,她幹脆利落地踢走了宋鳴鶴,一個子兒也不貪他的,心裏確實是痛快的。可這家過得不知是什麼日子,銀錢沒找到半點,連米麵都沒有。
陶枝揉了揉肚子,心想莫不是宋鳴鶴知道家裏情況,這是等著她受不住去求他呢?
她心思一動,伸手摸向後腦,可她從前戴的金銀玉釵已經變成了一根烏木簪,看來真是從頭到腳完完整整地調了個兒。陶枝抿抿唇,反手把簪子插好,照例起身洗漱打扮。
原本箱子裏的衣服已被她挑揀過一遍,雖然按照從前習慣這些大多不入眼,但畢竟物是人非,暫時也講究不起來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妝花裙,料子粗糙,但好在顏色鮮妍。鏡前一站,女子年輕的白皙臉龐上透著健康自然的紅,雙眼清澈靈動,唇紅齒白的模樣,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鴨黃絲絛一係,腰肢不盈一握。陶枝朝鏡中的自己笑笑,唇邊小渦一閃而過。
多好看啊,她差點忘了,自己曾笑得這樣好看的。
她壓平了裙角,小步穿過院子,立在門前吸了口氣,然後緩緩推開。
會有大娘指指點點,說這剛被休的女人就穿這麼鮮?會有孩童朝她嬉笑,笑她沒了丈夫成了可憐蟲?
陶枝拎著裙角,慢慢跨過門檻,昂首挺胸地站到門外,準備坦然迎接一切目光——但什麼都沒有。
門前就一條窄巷,總共兩戶人家,自己家一戶,斜對麵還有座院落,此時根本沒有過路人。
陶枝愣了會兒神,搖頭笑了出來。街麵上的土味和對門隱約的飯香都如此親切,提醒她這是全新的、未知的人生,從今往後她不需要在意任何過往,她是自己,她會過得很好。
她幹脆在門前石階上坐下來,撚了撚走線並不齊整的裙裾,歪頭盤算著今後的路。
就在這時,斜對麵“吱呀”一聲開了門,陶枝聞到一股花香,以及更加濃鬱的飯香,見院落裏慢慢走出個佝著背的老婆婆。
她愣了愣,剛好見老婆婆挎著籃子看過來。這還是重活過來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陶枝滿心善意,唇角完全揚起,露出個明晃晃的笑容。
她白細的手搭在雙膝上,脖頸拉出一條優美的線,笑意照亮了整張臉,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活力和喜氣,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愉快起來。
老婆婆原本隻想默不作聲經過,忽然被這笑容晃了眼,覺得這姑娘似乎和平日大不一樣,平白順眼許多。於是身形一頓,慢悠悠走到她身邊來。
陶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她清晰地聞到了包子的味道,肉餡兒的。
老婆婆費勁地在她身邊坐下,籃子放在身旁的石階上,歎了口氣:“莫慌,沒什麼邁不過的坎兒,你還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