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傳誌(1 / 3)

“淩天道!你忘了裴公賜名天道,是為了什麼嗎?雍和之恥尚未洗刷,你怎能如此自甘墮落!”

聽完那個府兵的陳說,司空鏡胸中如同烈火般燒灼,不禁怒斥昔日的摯友。

“司空鏡!你與裴家大公子等人出身世家大族,自小便與京城公卿往來,與這些欺世盜名之徒假惺惺地你吹我捧,弄得什麼中興名士的頭銜,可謂占盡了天地之間的便宜。縱使我才學武功勝於你們十倍,又能如何!”

淩天道猛然抬起長槍,直指司空鏡。

“我父祖因是前朝降將,一生不得重用,鬱鬱死在邊疆戰場。裴徠老兒把我收在府中,名義上是師徒,卻從未給我過學生之名。直至我十七歲拚死立下戰功才能出仕為將。更教我不能放下的是,明明我先與燕然相愛得銘心刻骨!更請求平日裏敬為父親的老師為我與燕然請婚,不想這老兒卻隻是冷淡地說與我‘尊卑有別’四個字。”

“尊卑有別!”

淩天道仰天長嘯一聲,手上勁力猛發,將銀槍槍柄頓地一杵。霎時塵飛石裂,催動雲根,連擎舉火把的身邊一眾兵士都微微一顫。

“好個‘尊卑有別’。我淩天道終究不是裴家嫡子,隻能疆場上衝陣殺寇,為這裴家這百年士族添一筆功績。燕然卻最終離我而去,嫁作裴家嫡長、大胤散騎常侍的妻子。其中酸楚,你生在丞相府中又怎能明白。”

“你胡說!”

這時裴夜寒再也忍耐不住,站到淩天道麵前對質。

“燕然嫂嫂一生清白,貞潔不染,絕不會跟你這畜生有什麼私情。她與哥哥自從在鳳池兩相情悅,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直到如今結為神仙眷侶,恩愛之心一如初見那刻,今生今世,情無所渝。正因如此,我裴夜寒敬她愛她,絕不容許有人毀她清譽。”

說罷裴夜寒眼中凜光一閃,拔劍飛身而出。那鬼魅的身形與鎮守朱雀門前的汲黯儼然同出一脈。

淩天道微一驚詫,迅疾提槍來擋。卻不料裴夜寒於欺近身前之時陡然急止,半轉嬌軀將劍身一顫,那柄利刃便像是繞指柔形般從左側劃出一道圓弧,斜斜刺來。

淩天道不及反應,急忙腳一踏地向後退去,卻仍然被劍風掃中雙手,頓時虎口破裂綻開,鮮血直流。

裴夜寒此刻雙手舉劍在側,提過眉梢處直指敵寇。鬢邊長發微鬆,為凜冽寒風帶出一縷青絲,如唱如歎般縹緲蜿蜒在密密落下的白雪中,更與身上的白甲白靴映在一處,成為這血腥氣與炬火熊熊燃燒的油煙交織中唯一一點冰潔。

“好個‘雲中白鶴’裴仙子,總算替你窩囊的爹和兄長挽回幾分裴家的臉麵。”淩天道把手一握,傷口處頓時鑽心發痛,咬牙狠狠說道。

這痛感,絲絲觸動著淩天道烈火燃燒的心懷,一如剛才痛下殺手的那刻。

最初的呆怔過去,祁燕然已經恢複了總齊八方四海的郡主儀態。隻見她款款步入廳堂之中,用雅致光豔的錦緞拭去裴瞻臉上的血汙,然後將夫君輕輕抱入胸懷,不勝憐愛地替他合上猶自展露著驚疑的雙眼。

“你殺了我的夫君,便是我祁燕然一生的仇敵了,”祁燕然抬起頭,輕輕地道,“若今夜殺死燕然便了,否則今世餘生,燕然定要守夫君報國孤誌,尋仇於你這弑師殺兄的小人。”

“連你也要輕賤於我!為什麼!”淩天道怒號道,“分明是我先遇著了你,我先鍾情於你!”

祁燕然臉色蒼白,緩緩搖了搖頭,抱緊已經冷去的夫君屍首說,“你很好,可是我的心隻有一個。你既殺了他,我的心便也隨他去了。”

聽罷這句話,淩天道臉上的猙狠漸漸被一股失望澆滅,既然恢複了方才的陰冷麵孔。

“你既然矢誌尋死,便成全了你。”

說完銀光一閃,槍鋒已經貫穿眼前嬌弱的身軀。

祁燕然身子一動,微微含笑的嘴角流下一道血彎,喃喃道:“瞻郎,我這便到靈河岸邊去尋你。”

眼前浮現出祁燕然死前之景,淩天道心中的酸悲化為仰天大笑,向司空鏡與裴夜寒一幹人道:“你們十數百人,難道還能救得下大胤滿朝文武?丞相府邸已被我派去重兵,破門隻在瞬息之間。‘雲中白鶴’縱有百人之敵,我倒要看看你在這天機營萬千精兵中的本事!”

朱雀關下。

身負玄甲黑劍的“鬼奴”重兵將窄窄門洞圍得如金湯鐵桶般沒有絲毫縫隙,卻遲遲不能攻入關內。門關陰影中傳來錚錚的兵刃相擊之聲,而在聲音所傳之處數米內,三四具“鬼奴”士兵橫屍左右,頗為狼狽。且均是體外無痕,劍過肌理而無血。

見前方久攻不下,另一員副將進言道:“地形狹小,將士所蓄狂力施展不開,反被那叫汲黯的劍客占盡輾轉騰挪的靈巧。不如取來四羽笴,憑對麵武藝如何出神入化,決不能抵擋三箭。”

頭目將領目光傾注在戰局中,毫無所動地說:“愚蠢。若是在戰場上,自然無所顧忌。然則現下咱們是在天子宮廷,‘朱雀門’三字更是陛下禦筆所題,你難道沒聽過投鼠忌器的道理?四羽笴威力奇大無比,倘若毀壞了什麼、波及了什麼,隻怕我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正說話間,一柄黑劍斷刃嗖地自城門處飛出,直取頭目麵門。

這漢子也不閃避,在斷刃近身的電光石火間以手臂上的玄甲將其截住。黑甲黑劍相擊,正是矛與盾的抗衡,其力道之大連四圍空中的雪片都被蕩開。然而這般碰撞之下,卻幾乎沒有聲息傳出。想來是因為用以鍛造的奇異材料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