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霧夜飛蒼 第十八節 髒手俠義(1 / 3)

“嗬嗬,還是兄弟你關心老哥啊。”古日揚沒再推辭,笑著點頭應承了。

但古日揚剛一轉身,王天逸又叫住了他,古日揚回頭看去,隻見王天逸挫著手靜默了一會,才抬頭說道:“大哥,我的人隻是保護你的,不要再用來冒險。”

古日揚歎了口氣,失敗的那種感覺再次籠罩了他,他沒說話,點了點頭走了。

王天逸則揮手叫來兩個手下,說道:“這次你們兩個去跟了古爺,保護他的安全。”

兩人一起躬身聽令,隨後一個抬起頭問道:“虎領可有其他任務交代我們?”

“你們要……算了。”王天逸欲言又止,他想了想的說道:“就保護他安全吧。沒別的了。”

王天逸顯得很惱火,但在壽州惱火的不止他一個人。

“我敬告某些人,不要把壽州武林往火坑裏推!”樂和衝著眾人大吼道,頭上青筋暴露,拳頭“咣咣”的砸得桌子亂跳。

他這是在風槍門的議事客廳中,除了他,賈六義、洪宜善,這些壽州武林的大人物都來了。因為就在上午,出了了不得的大事,長樂幫稽鹽特使古日揚的三個手下橫屍壽州街頭,壽州武林為之震恐。

看著暴跳如雷的樂和的眼睛都是看向賈六義的,而賈六義不僅頭上裹了一圈紗布,而且一臉悻悻的撞鬼樣,洪宜善心裏可樂開了懷,和這事扯不上關係的就是他一個,所以他強抑笑意,故作嚴肅的對死對頭賈六義問道:“老賈,好像死人的街是你的地盤,你手下有看到什麼?”

“這混蛋挑事!”賈六義心道,頭上的青筋怒不可遏的跳了起來,最近他極其的不開心。

多年的部下不僅向對頭出賣情報,而且竟然把他腦袋開花了,還是當著一眾手下和外人的麵把他這個大哥的腦袋給開了!

人要臉樹要皮,尤其對他這種號令一方的領頭人來說,更得要麵子!而這次麵子全丟光了!

更離譜的是長樂幫特使的手下莫明其妙的被別人像鴨子一樣在大街上大砍大殺,而最倒黴的是那條街是他的地盤,聽說了這件事後,本就心情不好的賈六義差點沒背過氣去,等好歹能說話了,馬上就罵開了:“你的,下雪天冷颼颼的,你的跑我地盤上幹屁去啊?想死的話,你就不能死到老洪那混蛋門口去!擺明了和我過不去!我………..”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他惱的,最惱的事是被人逼債。

文公子最近好像看見風頭太緊,著急走人,反複逼他趕緊把鹽款付了。

不過賈六義最近銀根緊張的很,因為早先屯的鹽不敢出貨了,而且剩下的銀子都換成了糧食,等著在這饑荒中像老對頭一樣大賺一筆死人財,現在要是馬上付款清帳,隻能先出一批糧食,在糧價一天一漲的今天那不是要扒了他的皮嗎?

誰想掏錢,就算有,其實賈六義也不想給文公子,因為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已經沒用了!

要是文公子孤身一人那好說,長樂幫沒稽鹽的時候,你能搞到私鹽,你是爺爺,但現在你也不敢做了不是,你買的貨沒人敢賣了,那你不是廢物是什麼?還敢逼債,把你揍個半死就是輕的了。

可是文公子不是一個人,他背後是胳膊肘往外拐的昆侖,昆侖派居然幫著文公子壓著自己交銀子!

這不是混帳嗎?不是武當背後支持他們,他們這樣一群剛從山溝裏出來的乞丐能風光的起來?

但世間的事情總是遺憾,你有理,但你卻不敢不給,昆侖派的張覺在和他吵的時候,一拳在柱子上印了個一寸深的拳印。

就憑手下無人能做到這點,賈六義再次確認昆侖這幫乞丐手裏的刀太硬了,硬的自己不敢不給文公子錢。

糧倉空了,銀子交了別人,心頭肉好像被挖走了一塊的賈六義天天恨不得一頭撞死,但是老天好像不讓他消停,剛辦完了這事,新的麻煩又來了。長樂幫的人死在文公子那條街上了,而自己因為惱火,早就把文公子古董店四周布置的暗哨全撤了,所以他地盤上這天大的事情他竟然知道並不比其他兩家早多少。

本來得罪長樂幫是最危險的事,但秦明月卻說一力替他擔當,先前還逼迫掏銀子的強悍戰力轉眼間又成了他的主心骨,再想想此地離揚州不近,賈六義委實吃了一顆定心丸。

但這些雜事如此繁多,換了誰在賈六義位置上都會腦門上火,而就在這個壽州大人物腦門上火的時候,還偏偏有人冷嘲熱諷的火上澆油,能不讓這個武林豪傑氣炸了肺嗎?

賈六義看了一眼滿眼喜色的老冤家,嘴裏咬得咯吱咯吱亂響,端起茶杯來一口連茶葉都飲盡,捏著杯子惡狠狠的說道:“我的地盤又怎麼了?大街是給人走的,又不是我家自己開的,他自己有腿走上來,關我屁事?難不成我要在路口設個卡子啊!!!”

“嘿,江湖上的講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己地方掉根針也能找到,……”洪宜善冷笑一聲,還在擠兌對麵的老冤家,但頭上裹了一圈紗布的賈六義沒讓他說完。

“!”一聲市井怒罵中,賈六義手中的杯子猛地朝洪宜善當頭擲來。

洪宜善一偏頭,那茶杯擦著他耳朵在身後牆壁上撞了個粉碎,洪宜善擺回頭來的時候,麵色已經像煮熟了螃蟹,他大叫一聲捏拳就朝對麵那漢子撲了過去。

賈六義本就等著這機會,站起身就對著衝來胖子的肚子踹了過去,但兩人養尊處優久矣,雖是同門師兄弟,拳腳功夫還給師傅的程度也差不多,一個打偏了,一個踹斜了,兩個當家的大人物轉眼間就撞在了一起,順勢倒地在地上扭成了一團。

這可苦了兩人帶來的隨從,要是當家的手一指,說聲:“給我上”那好辦,抽刀對戰即可,偏偏現在動手指的人卻搶了動手人的差使,自己在地上滾來滾去扭成了一團,那他們怎麼辦呢?動刀劈了對方,一般人還成,但扭打在一起的人卻是和當家的一樣的大人物,要知道要是這兩人真要撕破臉皮幹起來,手下們那可是要血濺壽州長街的。

不過絕不是這種地痞一般的廝打,所以兩邊手下都有四五條大漢,卻圍成了圈,一起目瞪口呆的看著地上滾打的兩人,渾然不知道身在何處,更遑論該怎麼辦了。

“你們還顯不夠亂嗎?”樂和氣得大叫起來,和他並肩坐著的趙乾捷一揮手叫道:“給我拉開!”

“你這個吃裏爬外的混蛋!你一貫心黑,說不定就是你幹的長樂幫!”氣喘籲籲的洪宜善被風槍門和自己手下死命的往回拉著,怒氣難消的他伸出手指指著對方破空大罵:“誰不知道你娘的怕死,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不要拉我們墊背!”

那邊的賈六義同樣被一群手下往回扯著,但和洪宜善一樣為了表現武勇,死命的往洪宜善那邊衝,聽到對方暗說自己販運私鹽,他立了腳步,紅著臉皮指著對方大吼道:“你這老王八蛋,不要得意!你知道江湖最恨什麼嗎?告訴你,告密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告密”二字一出口,洪宜善就如胸口中了一擊重錘,心裏直叫:“這事他知道了?”身子一晃,頓足當地,愣了一愣,馬上大吼道:“你少放屁!我……”

“好了二位!”趙乾捷唰的一聲站起來,一甩長袖,大吼一聲,這才鎮住了兩人。

“現在不是講個人恩怨的時候,關鍵是如何解決此事讓長樂幫安心,否則大家都沒好果子吃,你們不想一出家門就挨長樂幫暗組的突刺吧?”趙乾捷走到兩人中間大聲說道。

兩人恨恨的瞪了對方一眼,麵上都不服,心裏卻都暗暗後悔剛才失言。

“不管了,反正老子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古日揚是你華山的師叔,你們風槍門說怎麼辦吧?”賈六義哼了一聲坐回了椅子。

洪宜善也哼哼的坐回了椅子,不再發一言。

風槍門提出了解決辦法,很簡單,給銀子。

按“好朋友”在自己地麵上“暴亡”的江湖規矩給銀子補償,當然這“好朋友”是弱勢門派對強者門派門徒的叫法,然後三家一起出,賈六義出多的,其他兩家賠的少。

賈六義一聽那金額,臉皮就綠了,但長樂幫的人確實死在他地盤上,他也實在不敢硬扛,對老天罵罵咧咧的答應了,洪宜善本來不想掏一文錢,但剛才被賈六義叫破心事,心裏也是忐忑,稍微抬了幾句杠,也無奈就範。

“趙爺,聽我說一句,我們為啥不派出手下大搜壽州呢?”洪宜善一邊瞥著賈六義一邊說道:“以我們三家的實力說不定能抓住凶手呢。”。

趙乾捷搖了搖頭,歎口氣說道:“恐怕搜也是無用,對方來頭不小啊,必然蓄謀已久。”

“何出此言?”賈六義問道。

“這次是光天化日下的暗殺,你們想長樂幫橫行江湖也有日子了,特使的保鏢身手必然了得,但在對方的攻擊下居然如老鼠遇見了貓一般,據看客說,都是瞬間殞命,連個反擊都沒有。可見那些凶手的戰力有多強,而且使用的武器有唐門透骨釘和神擊弩,尋常門派買都不起啊,這樣的殺手還使用這樣昂貴的裝備,我們壽州三個門派中何曾裝備過這樣的高手?很大可能就是高價雇傭的外來殺手,這事如果不是蓄謀已久能幹的如此石破天驚嗎?而且下手的對象還是長樂幫。可想而知背後主使者囂張到了什麼地步,他既然敢謀劃這樣的刺殺,必然退路也早就尋好。恐怕很難能逮到人了。”趙乾捷歎口氣說道。

說到這裏,洪賈二人都頻頻點頭,樂和過來把賈六義請進了內廳,劈頭就說:“賈六義,你前次行事是大快人心,但你得注意不是誰都惹得起的!”

“前次事?”賈六義一頭霧水:“什麼事?”

看著賈六義那懵懂的模樣,樂和突然想一拳打在這張臉上,好容易才忍住這種衝動,樂和強笑道:“你不知前些日子洪筱寒遇刺嗎?”

“關我什麼事呢?”賈六義一愣:“不是你…..”

“現在惹了長樂幫很危險!”樂和實在不想和賈六義廢話,他和趙乾捷都覺得敢對長樂幫的人都屠殺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麵前這個家夥,畢竟古日揚已經風槍門受了賄賂,他一把揪住了賈六義的胸襟,狠狠的說道:“咱們屁股都不幹淨,你不要以為有昆侖給你撐腰你就肆無忌憚!江湖上最硬的刀不在壽州!”

“你才犯混呢!”惱羞成怒的賈六義一掌打脫了胸前的手,惡狠狠的瞪了樂和一眼,自顧自的往外走,嘴裏罵道:“別他媽的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你!”樂和指著賈六義的背影氣得說不出話來,眼光隻是在牆上的長槍和賈六義的背心之間搖晃,他真想一槍紮透這個瘋子。

“他已經喪心病狂了。”樂和在跟進內廳來的趙乾捷耳邊悻悻彙報道。

趙乾捷身體一晃,歎了一口氣,無力的在椅子上坐下,他並不知道長樂幫的特使其實一來就是兩個,他以為賄賂古日揚一個就可以獨保風槍門一家了,但是如果賈六義真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惹怒了巡查訪問武林周邊地區的古日揚,他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說就麻煩了,萬一把長樂幫的目光的引到了壽州此地,怕是有更厲害的後著來,風槍門很難獨善其身,要知道風槍門是壽州後台最弱的。

沉默了一會,趙乾捷抬起頭問道:“古日揚的人易容去賈六義的地盤做什麼?”

“不知道。”

“那條街上有什麼?”

“文公子的古董店!”疑惑的樂和突然眼前一亮。

趙乾捷抿了嘴唇想了想,說道:“我們替古日揚監視文公子好了。”

“這倒不是難事,長樂幫是外地的,我們本地門派盯個人容易,況且他也不是賈六義的人,但是如果要逮人的話……….賈六義不好惹,他後台不僅是千裏鴻還有武神所在的昆侖,我們要是插手的話,我看他最近得意忘形,難保這個瘋子……”樂和想起了賈六義居然敢刺殺長樂幫三人的瘋勁,有點猶豫。

“我們不插手。”趙乾捷說道:“隻是替長樂幫盯上文公子。這不就行了!”

商量罷二人轉身出了大廳,一言不發的坐在了椅子上,大廳裏一時寂靜無聲。

長樂幫特使古日揚很快就要來了。

就在壽州武林向古日揚慰問過的下一日晚上,壽州稀稀疏疏的小雪已經停了,但天色仍未放晴,刮起的寒風把地麵上的那層薄雪吹的七零八落,氣溫也是滴水成冰,在這樣的寒冷夜晚中,大街上一個走動的人影也看不到,但若是細心,就會發現屋簷下斷橋邊好像有無數木樁靠在那裏,不過壽州這些木樁卻與別地不同,他們會蠕動,原來卻是凍餒交迫的饑民,他們在饑餓和寒冷化作的索命無常麵前戰栗著,哭泣著,祈求著,也詛咒著,冬夜中的壽州變做了黑暗中一座鬼城。

但就在這樣死氣森森的街道上,走過了一個從頭到腳裹緊了風袍的人,他低著頭行走卻,腳步邁動出均勻而有力的節奏,但安靜的卻如一隻直立行走的獵豹穿行在黑暗中,兩把劍鞘的黃銅末端一左一右捅出了袍子下擺,堅硬而不妥協的撕裂著嗚咽的夜風,看上去簡直好像這袍子裏裹著不是柔軟的血肉,而是金屬般堅硬的東西。

他經過了一條又一條長街,在他身後經過不久的地方,一群蒙麵大漢正如同一股黑色暗流激蕩在死氣彌漫的街道上,他們三五成群,走到“木樁”多的地方就蹲下來,低低問道:“想不想吃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