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鍾長恨府邸回來的徐寒,推開了小軒窗的院門。
出乎預料的是,每日都在外麵瞎晃蕩的楚仇離今日出奇的老實待在家中。
這個滿臉胡子邋裏邋遢的中年大漢,正一個人抱著一壺酒喝得酩酊大醉。
“小寒啊?你回來啦?”見徐寒推開院門,楚仇離便滿臉通紅的朝著徐寒打著招呼,示意他坐過來。
楚仇離對於徐寒的稱呼總是一變再變,一會徐公子,一會徐老弟,現在又變作了小寒。
徐寒對此習以為常,他聳了聳肩膀,慢吞吞的坐了過去。
徐寒做修羅那會也時不時喝些酒,行走江湖,酒永遠是不可或缺的東西,但他很少喝成楚仇離這般模樣。說到底,他其實並不太喜歡那一身酒味。
“老哥我一人悶得慌,你陪我喝兩盅。”楚仇離素來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待到徐寒坐下,他便大大咧咧的給徐寒倒上了一杯酒,朝著徐寒舉了舉杯子,便大口喝下,根本不去關心陪他的喝酒的人究竟作何感想。
徐寒的酒杯還在半空中舉著,一晃眼的功夫楚仇離便是三大杯下肚。
海量。徐寒暗道一聲,然後還是將自己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
說是讓徐寒陪著喝酒,但自始至終楚仇離都沒有管過徐寒。
舉起酒杯高呼一聲“幹了!”然後自己一飲而盡,而徐寒呢?連杯子都沒有舉起...
一晃眼的功夫,一壇酒便被楚仇離喝了個見底。
“小寒,不是老哥給你吹牛,當年在我們盜聖門...”而大抵是中年男子的通病,喝多了酒之後便得說些胡話,講一講當年的自己是如何的少年俊傑,如何與眾不同。
“是、是、是。”徐寒連連點頭,就要起身收拾起滿是酒漬的石桌,否則待到晚上葉紅箋回來,聞見這衝天的酒氣,估摸著又要發上一通脾氣。
可就在徐寒的身子站起的瞬間,喝得酩酊大醉的楚仇離忽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徐寒。
“小寒啊...”他咬字不清的喚道。
“你說...這人活著不好嗎?”
“嗯?”徐寒愣了愣,他之前便察覺出今日的楚仇離有些不一樣,平日裏喝酒雖然也是這般喝得酩酊大醉,但卻喜笑顏開,似乎很享受喝酒這件事情本身。而今日...卻是有些不同。
“活著自然好。”他微微遲疑,便坐回了石桌旁。“活得久才能見識更多不同的風景,才能認識更多的人...”
這個問題,對於徐寒來說同樣也是一個問題。
他用了十六年的時間讓自己活下去,而現在他活了下來,卻不知自己該去向何處,該做些什麼。
但無論如何,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徐寒對此堅信不疑。
“那為什麼有人能活著,卻一定要去送死呢?”楚仇離醉眼朦朧的追問道。
他的聲線之中包裹著濃濃的困惑,而能讓一個這般年紀的人困惑的問題,必然不會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但出乎預料的是,在聽聞了這個問題之後,徐寒隻是微微怔了怔,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年多前,我也曾問過別人這樣相似的問題...”
“他告訴我,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
“或大或小,或好或壞。”
“隻要你找到了屬於你自己的使命,那你便可以為為它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是嗎?那東西比生命更重要嗎?”楚仇離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怔怔的看著徐寒,眸中的光芒愈發的困惑。
“應該是的。”徐寒點了點頭,臉上忽的浮出一抹笑意。
他想著那年的大淵山。
想著老頭子那驚豔眾生的一劍。
“至少我覺得,能找到一件可以為之放棄性命的東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徐寒不知道楚仇離為什麼會突然升起這樣的困惑,更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對於楚仇離有沒有幫助。
但下午的時候,酒醒了一些的楚仇離忽的從房間中坐起了身子,朝著正在練劍的徐寒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徐寒才聽明白,這大漢似乎有事要離開些時日。
徐寒倒是有意詢問他究竟是何事,是否需要幫忙,但楚仇離卻閉口不談。
徐寒想了想,沒有挽留,隻是囑咐他一路小心。
然後楚仇離便帶著他少得可憐的行囊,獨自離開了小軒窗。
他走得很快,也很急,卻又很堅定。
徐寒莫名有些不安。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有這樣一個酒鬼跟在身邊的日子。
於是在楚仇離的背影徹底消失前,徐寒張開了嘴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吼道:“喂!你可不要死在外麵,小爺我可不會做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