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廢棄的土房,地窖中。
有個女孩兩隻手被綁著,坐在地窖一角,嘴裏塞著塊髒兮兮的毛巾。
她對麵,蹲著個又黑又瘦的中年人,衣著相貌像個農民工,不過神態很樂觀的樣子。女孩開不了口,隻有這個中年人在講話——
嘿嘿,你一定很想問,我是誰呢?
我是你家小區那個撿破爛的。
這間土房就是我的家,哦,準確地說,這個地窖才是我的家。過去的時候,附近有個水塘,後來幹了,養魚人走了,就留下了這座四處漏風的土房。我不是老鼠,為什麼睡在地窖裏呢?裏麵不漏風啊。
算算,我來吳城6年了。最近,我一直在你家小區謀生活。
誰不得生活呢?你說是不是。
由於風吹日曬,我長得有點老相,看起來不像44歲。不過沒關係,我不是老鼠,但是我像老鼠,城裏的人來來往往,沒人注意我的。
我每天蹬著三輪車去你家小區兩次:早晨大家上班走了之後,午夜大家睡覺之前。這兩個時間,所有垃圾筒都塞得滿滿的,就像豐收的糧囤,讓我滿心歡喜。
我打開那些塑料垃圾袋,小心翻動裏麵的東西,每次都有新的收獲——壞掉的鼠標,撕成幾片的照片,帶血的衛生巾,廢棄的舊雜誌……
天天撿垃圾,沒啥樂子,我有時候會感到空虛和寂寞,於是呢,我單方麵交上了一個朋友,是的,Friend。
別多心,不是你,是你的一個鄰居。
日久天長,通過他扔的垃圾,我對他的了解越來越深,甚至超過了他的父母。
通過快遞的包裝盒,我知道他叫白沙,住在32號樓1單元602,那房子是他租的。我還知道了他的手機號。
通過拚湊一張破碎的體檢表,我知道他1987年11月4日出生,天蠍座,O型血,身高1.76米,體重74.5公斤。聽力很好,視力很好,患有鼻炎。
通過他丟掉的一張X片,我知道他左腿腓骨略微彎曲。
通過他的餐盒,我知道他喜歡吃肉、香菇和土豆,口味偏鹹(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主食以米飯為主,從不吃麵條。
通過超市的購物小票,我知道他愛喝酒,不抽煙。基本不吃零食。
通過ATM機的收據,我知道他是工商銀行的卡,並且掌握了他的卡號。
通過修複一隻故障U盤,我知道他開黑車拉活兒,每個月的進賬夠我撿6個月的破爛兒;我知道他喜歡諜戰劇,並且瘋狂地喜歡女人內褲;我知道他有個女朋友,在藍天賓館的客房部當服務員,她和白沙住在同一個小區……
通過觀察他的窗戶,我知道他每晚1點多才睡覺。
通過觀察他出入的時間,我知道他總是中午出去,半夜回來。他不愛運動,不愛養花。通過他丟掉的一些複印件,我知道他有三張身份證,照片是同一個人,名字卻不同,地址也不同。不過經過分析,我認為他真實的戶籍應該在昆明……
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
有時候,我在小區裏遇到他,心裏不由自主地跟他打招呼:白沙,上班去啊?
他目不斜視,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這天夜裏1點多鍾,他回來了。我知道今天他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了,早晨,他扔的垃圾裏有一張便簽,寫了備忘。
他回家的時候,我正在垃圾筒旁拆一隻斷了腿的椅子,我發現他喝多了,走路搖搖晃晃。我很想上前扶住他,可是他看都不看我,趔趔趄趄就從我旁邊走了過去。
我擔心我的朋友找不到家門,於是悄悄跟在了他身後。
他喝得太多了,剛剛爬到二樓,他就在樓梯上坐下來,腦袋靠著牆,嘴裏嘀咕著什麼。
我出現了,上前把他扶起來,說:“起來了,回家。”
他醉醺醺地看著我,慢慢地眨著眼睛:“你是誰啊?”
我說:“我是你的鄰居。”
他點了點頭,說:“嗯,我認識你,你是個好心人!”
接著,我扶著他,艱難地爬上了6樓,來到了602門口。
他開始掏鑰匙,怎麼都找不到。我一手扶著他,一手幫他找,終於摸到了,我打開門,把他送進去,放在了床上,很快,他就發出了鼾聲。
嗯,我為朋友做了該做的,該走了。
……不,我沒有離開。
我很擔心我的朋友,萬一我離開之後,他撒酒瘋,從窗戶跳出去怎麼辦?
於是……於是我把他綁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