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巧試佳人 戲捺書生(1 / 3)

如媚依言,隨了這個丫環一路來至中堂,且裴爺夫婦與公子、小姐俱坐在那裏,向前挨青磕頭。起來站立一旁,尊聲:“老爺呼喚婢子有何吩咐?”裴爺道:“你家小姐雖有父母在堂,婚姻大事非我所主,但你家老爺將你小姐無故治於死地,父女之情已絕,若不虧我設法救回,你小姐久已葬於魚腹中矣。你小姐雖非我生身之女,我卻是他再生之父。你小姐的婚姻我可以做得主了。你道是也不是?”如媚道:“老爺恩同再造,人非草木,焉有不知?就是兩個婢子的餘生,也仗老爺的大力救拔。婢子恨不能結草以報,隻好將來供長生祿位,早晚焚香,保佑老爺公侯萬代,福壽綿長。何況我家小姐千金之體蒙老爺救於波中,不獨將來不白之冤可洗,即一時難合之事可成。真是重生父母,報答不盡。豈有小姐婚姻之事不由老爺做主的?”裴爺見如媚說話伶牙俐齒,十分愛他,便道:“你說小姐的婚姻該由我做主,為什麼我前日將你家小姐許與宣府,是我叫大小姐對你家小姐說的,你家小姐反不遵我命,執構起來,是何原故?想必你家小姐無情於宣生。這段姻緣是不得成了,我也強他不得。但今早我在朝內,有首相蔣大人,名叫文富,所生一字國鑾,年已二十,才貌不亞於宣生,乃蔣大人的愛子,要擇一個有才有貌的媳婦配他的兒子。不知誰人多嘴,說我家有一個才貌雙全未字的掌珠。他今日在朝房當麵向我求親,托了鞏通政為媒。我因他是當朝首相,又有權勢,不好回他,遂當麵允了這頭親事。他那裏擇日下聘過來。你家小姐的親事,雖是我做主,到底向他說一聲。我本當喚他出來說知,恐他羞澀,不能向我回答。欲待叫我家大小姐、二小姐去說,他二人挨送沒趣,又不服氣。再說你是小姐的貼身心腹丫環,他的性情你總知道,所以叫你出來。可曾聽見我方才吩咐的一番話?你可回房向小姐細細說知,並叫小姐將自己年庚寫出來,好等下聘日期騰在喜書上回禮的。你好好回小姐說去罷。”

如媚答應下來,退出中堂,一路暗想:“裴爺這番大變動好不令人奇詫,叫我怎好對小姐去說?小姐的心事我豈不知?小姐聽見此話,不知如何著急,必有一番大風波呢。若隱忍不言,裴老爺當真做下此事,要向我討小姐年庚,叫我何以回答?且趁此時相府未曾下聘,叫小姐早早打點,或可挽回。噯!怪來怪去,隻怪小姐老實,就允了宣府這頭親事,完卻心願卻罷了,又為什麼拿班做勢,怕的什麼‘無私有弊’,回斷了裴府兩位小姐,怎怪裴老爺今日借口將小姐另許婚姻?小姐呀!不知你將此事怎麼處呢!”

想著已到自家小姐房中,正見寶珠午睡方才起來,問道:“如媚,我方才喚你半日,你往哪裏去的?”如媚道:“是裴老爺喚婢子到中堂去,有話吩咐的。”寶珠道:“裴老爺吩咐你什麼話?”如媚道:“小姐不要生氣,婢子方敢直言。”寶珠笑道:“裴老爺乃我救命的恩人,他吩咐你的話,我有何氣可動?自且說來。”如媚就把裴爺吩咐的話一字不曾隱瞞,細對他小姐說了一遍。列位,你道裴爺當真將寶珠與蔣相對親嗎?裴爺雖是風流司寇,卻一生剛方正直,怎肯聯姻奸相?這又是巧試寶珠之心堅也不堅。寶珠要算聰明女子,也參不透裴爺的機關。今聽得如媚一番言語,由不住一陣心酸。兩眼一翻,氣咽胸膛,一交暈倒在床上。唬得如媚急急向前,扶住了小姐身軀,掐住人中,即喚如鉤取薑湯來。如鉤答應,飛星取了薑湯到來,跪在床邊,用耳挖撬開小姐的牙關,慢慢用茶匙挑了幾挑薑湯送在小姐口中。歇了一會,小姐方才蘇醒過來,歎了幾口氣,哭啼啼叫著自己的名字道:“苦命的寶珠呀!與其今日如此,何必當初又救我於波心,多此一番贅瘤?哎!這總是我的生來命苦,不怪別人。與其生在世上活活現形,不如是赴九泉倒也幹淨。”說罷,放聲大哭不止。如媚勸道:“小姐不必傷心,事還未成,打點主意要緊。”寶珠哭道:“我有什麼主意?唯一死便完事了,還打點什麼!”如媚到了此刻,見事關緊要,不得不向小姐說明,便將花園送茶,道見宣生,與他一問一答的話[說了]。“我是這裏大小姐教我說的,又叫我瞞著小姐。據婢子看來,裴老爺做事虛虛實實,令人難測。此話之真假未可遽信。小姐不要墮其術中,自費苦惱,使伊父女暗笑小姐之太愚拙了。”寶珠聽見如媚這番相勸的言語,忽然醒悟過來,道:“你之所言一絲不錯,這是裴爺巧試我,靜守宣郎可是真心。我何不將計就計!”附著如媚的耳道:“你去如此這般,可好麼?”如媚點頭道:“很好!小姐不要當真的。”被寶珠一口啐,笑著去了。如媚趕至中堂,慌慌張張隻叫:“老爺、夫人,不好了!”裴爺夫婦同吃驚道:“什麼事這等慌忙?”如媚道:“婢子將老爺吩咐的話向小姐說知,小姐急了,在那裏上吊呢!”這一個信唬得裴爺等一齊趕至後邊,見寶珠房門緊閉,高叫:“寶珠,休要如此!這是老夫試你的心,何得自尋短見!”說著,用腳將房門踢開。但見寶珠笑嘻嘻的出來道:“爹爹之恩未報,怎敢就舍得死?”裴爺見寶珠,哈哈大笑道:“好個智巧之女,深知我心。不枉我一番美意。”大家各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