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晨沒有躊躇地“嗯”了一聲。

“真的麼?好高興。”腮邊淺笑:“因為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這樣陪在身邊了——”

話音剛止,她已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安靜,妝依舊濃,容顏依舊妖嬈嫵媚,但合攏了那雙洞察世事那雙清澈卻孤寂的眼,失去了環繞在身邊的冷靜與動作有意無意帶給人的壓迫,她看上去和普通的女子別無二致——甚至那起伏極低且毫無規律的胸膛,與滿溢著病態的白慘慘的臉頰,正昭示著這恬然淡靜,看似無比強大的魂靈,在最深處,可能比任何人都需要保護。

他悄然地放下她搭在肩膀上的玉手,輕手輕腳地走下了躺椅。她“喔”地輕輕呢喃了一聲,雖然他自信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還是唬得忙回眸,卻見她不過是翻了個身。

半個軀已探出椅子,頭懸在半空,頭發散碎,搖搖欲墜。

那種姿勢,看著都極為難受,她卻香眠正酣,沒有醒來的意思。

這究竟是有多疲憊了?嘉晨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溫柔地將她扶回椅,在她的頭下墊了軟枕,將厚厚一層毯披蓋,法力暖暖地在絨毛上湧動。

許是感到了溫熱,她的身體縮了縮,整個縮在了被子中。

嘉晨皺了皺眉,思慮片刻,還是不顧她可能會醒來,在她的雙足也即將伸入被子中時握住了她的腳踝,將她的鞋襪脫下。

“多大了,這點自覺沒有,穿著鞋子窩著,會弄髒我的被的!”嘉晨一邊抱怨卻一邊將她白玉雕琢的赤足小心翼翼地妥帖放好。她含含糊糊地哼了兩聲,把被子卷的更緊,隻露出小小的頭,活像躲在樹洞一隻小狸貓。

嘉晨嘟起嘴巴,左看右看了半天。

睡相不會騙人,凝魄,包藏再多隱秘,如此安詳的容顏,可見其心不惡。

明明睡著了這樣可愛,怎的醒著時就非陰陽怪氣晴雨不定,弄得人心理直發慌?根本就是一隻溫順的綿羊,卻非要假裝狼蛇的張狂。

與散羽相類,試圖獨自吞下苦水,承擔一切的罪,最終卻撕開了無法彌補的傷。

和心木一樣,明明不是鐵鑄的心腸,眼眶也會發紅,也會感到痛,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也不肯再人前顯露。

嘉晨雖然幾近事事都以心木為榜樣,這一樁,卻不曾效顰學樣。因為他並不能理解,既然身後有著守護,為什麼不能多依靠一點,何必什麼全都自己扛?

他忽然嗅到了,與他所尊敬的人,一模一樣的寂寞與淒涼。

心木的魂魄再空蕩,起碼還有一份思念的牽掛。

失去了所戀,他們這些弟兄,也會無悔陪在他的身邊。

可是她呢?她的世界,可曾有過誰,在離魂殿的無盡淒清中,將她凍得哆嗦的軀,攏在炎暖的棉?如果從沒有出現,卻也一樣的將力量奉獻給了帝沙,那現在的她,想必也一樣承擔著背叛的悲哀吧。

他對這行為詭異的女子,從方才憤然,忽就莫名生出了些許的憐憫與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