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竹韻四肢完好,他一定能夠及時掰過緣落的肩,讓他看到自己都快把眼珠子瞪出去的眼色。

可惜緣落並沒有看到,如實地“嗯”了一聲。

“啊——如果都坐輪椅,的確是不大好。”蝶翼咬著唇,和善地一笑:“那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來,讓竹韻當你的雙眼,你來做他的雙腳。啊,這是多麼感人啊……這回我是真的把自己感動哭了……”

蝶翼抹了抹猶有淚痕的雙眸,緣落忙在她的腕上敲了一下,推著輪椅拔腿就跑。

蝶翼啞著嗓子在身後吼道:“喂,我這是在幫你們啊。陰陽合在一起才是太極,陽陽一處我想辦法讓你們合在一起才完整,為什麼要跑啊?”

緣落連頭都沒敢回,在九天一路狂奔,竹韻小聲道:“你總算聰明了——知道小蝴蝶說得出就做得到,再跑快點——你又不是沒見過小蝴蝶身法有多恐怖。”

蝶翼卻並沒有追上來的意思,她隻遠遠地看著背影,拍了拍手。

她起先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但他們竊竊的時候,她就已聽到了。

片刻的無向在刹那安然——她雖然也會流淚,但總不是個會在絕望中沉浸太久的,卻在迷惘中尋到了另外的方向。

或許無論如何努力,也不能改變結果,也不能逆了悲傷,也不能讓在意的人不流眼淚。

站著,遠遠地看著,就已經是最好的守護者了。

結局,隨它去。

她深深地呼吸,振翅高飛時,不穩的羽翼重新斑斕出光華,她手執一張大網,輕輕地撂下,拖著他們在半空恣意翩飛。

緣落的眼角似瞥見了不和諧的一身朱紅和極熟悉的白衣蹁躚在說話,但隻有一瞬,再看不見。

從那時起的形影不離,沒人能弄清他們的幹係。

小小的離若問過許多次,除了清泉,似乎就沒人清楚地回答過這問題。

時光總是短暫的。

“這個問題,你還想問幾遍?我都說了,不是不是,如果是,我早就告訴你,讓你們有個照應了。可你卻偏偏同一件事問個沒完沒了,惹得人心內煩得緊。”冥王甚是躁怒,說話的語調難免不客氣了些,火紅的一雙眼也是燃起熊熊烈火,狠狠地瞪著湘宛。

湘宛倒是不懼利劍般的目光,神色自若,盈盈下拜:“殿下誤會屬下了,屬下並非是為殿下和屬下藏心眼而別扭……”

“你怎的如此囉嗦?都說了,我根本沒和你藏心眼!”帝沙的手一掃,桌上的壺杯直向湘宛的身上飛去,湘宛卻動也不動,細碎的瓷片,滾燙的水順著她的頭流下來,清秀的一張臉立刻掛了彩,她卻悠然一笑,仿佛被砸到的根本不是自己,任血水流下,動也不動。

冥王倒是先怔住,怒氣倒是減了一半,聲音卻依舊陰冷:“你是傻的還是瞎的?都不會躲嗎?”

“殿下貴體金心,動了怒氣,卻是屬下擔待不起的罪。若屬下能讓殿下解了憤怒,莫說是杯盞,即便是刀劍,屬下也不會躲的。”湘宛低聲,冥王冷笑:“是嗎?”

刀光寒刃,直向湘宛心口。她卻麵無表情,坦然直視著帝沙,利刃刺破了湘宛衫膚,血珠滴落。

“你竟真的不躲?”

“我的心是您的,我的命是您的。隻要是您做的決定,無論好壞正誤,湘宛都會受。”湘宛的眼角掠過胸口停駐地劍,靜靜地道:“所以,我希望您明白,空永遠都不會質疑您什麼——之所以一遍遍地追問妄執之事,不過是不相信您的英明竟然也會有疏漏之處,在眼皮子底下竟然溜過了鼠。”

帝沙就那麼愣愣地盯著她,湘宛一雙月牙般清澈的眸,是那樣的純淨,隻倒映出他的倒影。

良久,他收了自己的劍,扶著她坐在了椅上:“坐在這裏,不要出聲,不要讓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