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默穹卻始終對名為雨櫻的狼王,持有著最低限度的敬畏。在他還是個小小地界之靈時,在他剛剛成為九天仙君時,在他日漸得到了美名與器重的時候——在他終於登上了王座時。

寒夜在他人生即將落入低穀時,就一直在他的身邊做他的謀士。對他一點一滴的心態都了如指掌,對於雨櫻不變的近乎扭曲的佩慕,當然也落入他的眼中心中,成為他記載於心的一條情報。

“啊啊,隻是,魔高一尺,道卻要高一丈了——各種意義上的。”寒夜露出他所特有的,陰惻惻的,卻有幾分違和柔和的笑容。

當他落在了失魂落魄的灰絨眼前時,不單是灰絨,默穹也大吃了一驚。

素日,他總是用黑色的兜帽遮住臉,即使摘下兜帽,滿身鮮紅色的刻痕,也讓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

從他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張臉,他就從來沒有真正見過他的真容。

這大概也是他初初看到,他將滿臉滿身可怕的血紅痕跡用法力遮掩褪去。竟是個水瞳白膚,溫然若清茶的嫻雅男子。

雖然他的身上還是那沉重的黑袍子,可是卻把他的氣質襯得更加柔和幹淨。在肮髒的臭水恣意橫流的洞口,他的模樣,竟比天邊黯淡的太陽更晃得人睜不開眼。從天而降的姿態,像是天賜的,最聖潔的救世主。

灰絨看到他,眼淚竟都流淌下來了。半晌回不過神的他,吞吐地問道:“請問您是來接我的冥族嗎?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

寒夜笑了一笑。

與他的名字分明不同,他的笑,化雪的春風般拂過臉頰,暖入心扉。

聲音的沙啞而暗淡也不知為何消失了,響在耳畔的,唯有清明的弦聲,落了一盤的珠玉。

“啊啊,也是呢。雖然狼王殿下……不,雨櫻那廝總是說,冥族全是一群白吃飽的傻瓜,我們做了什麼也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報應。我卻覺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們這樣惡貫滿盈的,應該是不可能順利地轉世,怎麼會有冥族來接……”

寒夜在心中歎氣,顯然你的心更誠摯些,然而,實際上真正的蠢貨也是你而不是你的首領。她看透了本質,然而你卻什麼也沒有看清,總是自以為是,真是白費了她的了悟。

他當然不肯將心裏的想法露出來,臉上露出清水樣的微笑:“你倒是個明白的。大概就是因為你比你的首領聰明,才會被攆出來了吧?居於人下,卻露異才,這可是大忌啊。你倒是老實,想要對自己敬佩的人掏心掏肺,想沒想過,人家根本就瞧不起你,還提防著你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縱然不對,但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也是自尋死路啊。”

灰絨的內心被抽緊,他不願意去思考的部分隱隱作痛。

是啊,他是那麼忠誠,忠誠到自己都要落淚了,為什麼那個時候,她竟然那樣絕情呢?

寒夜無疑是給他提了個醒,讓他想到了這樣的可能性——其實她早就嫉妒自己的才華,早就想要找個理由把自己趕走。隻是自己傻乎乎地沒有發現,一直到被踢開還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誰?有什麼目的?”他咬牙喝道:“若是來尋仇的,反正我灰絨現在隻剩下了賤命一條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休要在這裏胡言亂語,蠱惑我心。”

“是不是蠱惑,其實你的心裏有數的,隻是不敢接受事實罷了。如果我要是報出了我的身份,你就更清楚你的真實處境了。”

寒夜從腰間一劃,取下一塊腰牌,扔到灰絨的手心。

灰絨顫顫地接住,看到上麵赫然寫著“九天宮代執息淵”七個大字。玉佩上的靈氣燙得他的掌心發紅發燙,他卻還是不願意鬆開手,將它放到西南口。